魏廷在得悉晚桑镇惨案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启动护国大阵,封锁边境,但显然未能锁住张临川。
魏国刑司高手尽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将现场留下的二十七条有所指向的线索一一排除,却是未能找到张临川真正的痕迹……连他往哪个方向逃的,都不能够确定。
毕竟血案被发现的时候,已是迟了太多。这当中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姜望书信寄与南疆,本人却是随着魏国大将军撒开的缉凶队伍,依照刑司分析出来的最有可能的逃亡路线,在南域范围内整整找了张临川两天。
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张临川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脱离了魏国的情报网络。也没有再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里。
他像一头暗夜里的恶兽,在日落之后,又潜入暗夜中。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阮泅那边完全没有回应。倒是重玄胜的分析,通过太虚幻境及时传达。
“你的直觉是对的,张临川的确是在掩盖什么。张临川在魏国大肆吸纳冤魂,补充无生世界。所有人都会觉得,张临川这是在‘借杀成道’。这反倒不应该是他的目的。”
星河亭中,重玄胜道:“因为倘若要实现这样的目的,他要做的,应该是尽可能的隐藏自己,而不是暴露自己。他的第一次行动,也不应该只是杀几万人。在未被防备的情况下,第一次应当杀得尽可能多才是。要借杀成道,以张临川的智略,一定可以做出更轰烈的行动。”
姜望道:“我感觉到他非常冷静,对待他自己的性命和对待别人的性命,都是如此。”
“我们在对张临川的判断上,暂时达成了共识。”重玄胜眯着眼睛道:“让我们再来看看张临川在魏国所做的事情——屠镇,血书挑衅魏国,代表无生教祖承认此事,声明这只是无生教报复的开始。你认为什么是重点?”
他停下来,给了姜望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自己答道:“重点在于不可替代性。他在魏国做的所有事情里,唯一不可替代的,是他对魏国的挑衅。杀人哪里都可以杀,对无生教的覆灭展开报复,也可以在其它国家进行。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无论在哪里行凶,他的恶行都一定会被迅速传扬,所以也不存在说制造不了更多的仇恨。”
“所以我们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只是为了杀人掠魂,为了填补无生世界,张临川为什么不随便找一个小国?为什么不去成国、陌国?反正都是屠杀平民,在魏国和在成国做下这样的恶事,区别在哪里?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很奇怪、很难让人想得通的点——在魏国他会遇到危险,在成国、陌国这样的国家,则不会。”
重玄胜道:“选择魏国和选择成国的区别,就是张临川选择魏国的理由,不管我想不想得通,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我不知道这当中的联系是什么。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两点。第一,张临川的主要目的肯定是恢复修为、强大自身。第二,他选择在魏国做下这样的事情,与‘危险’有关。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张临川这种恢复修为、强大自身的路子,需要有‘危险’这样的因素存在。
辰巳午跟你说张临川像是在找死,并没有说错。
但他又不是真的想死,不然他应该是选择去楚国杀人屠镇。
他的行动策略应该是‘将自己置于足够危险的处境,以达到某种目的,最后导向他恢复修为、强大自身的结果’,同时他的选择,一定要避开会让他必死无疑的地方。”
这其中的脉络,的确非常清晰。姜望听着,对张临川这个人的具体认知,又更明确了一些。
首先是自信,张临川比他所认知的所想象的都要更自信。无论是白骨邪神还是东域霸主又或别的什么强人强国,他谁都敢面对,谁都敢谋算,他的人生里似乎没有敬畏二字。
由此他具备超人一等的胆略。漠视他人的生死不叫勇敢,漠视自己的生死有时候也是一种怯懦。唯独对‘活着’非常有执念,但又可以冷静地对待死亡,从容地迎接危险……这种人,可谓具备超世之胆略。
在这样的基础上,张临川又冷酷无情,算度深远。
与这样的人为敌,绝不能有半点轻忽。
“张临川还会不会有所行动?他的目标是否已经完成?我不得而知。”重玄胜说道:“但如果他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宋国、丹国、龙门书院、南斗殿、剑阁,这五个地方最有可能。越国、庄国这两个国家的可能性次之。”
他顿了顿,看向姜望:“但愿张临川距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几步,不然他恐怕不会再露头。”
姜望霍然起身:“我现在就去宋国提醒辰巳午,张临川若已经去了宋国,正好叫他们瓮中捉鳖。其余几个地方,我请光殊帮我传信告知,请他们暗下布置,外宽内严,好引张临川入局。”
重玄胜略想了想,只道:“武安侯的办事思路已经很妥当……还请保重自身。”
而姜望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身影已经消失在星河亭。
……
时光一纵不可追,姜望绝不肯浪费,不肯给张临川更多腾挪空间。退出太虚幻境,简单地与魏国这边负责追缉的人交代了几句,便自往宋国而去。
一路疾飞,奔波不歇。
对于姜望的到来,辰巳午显然非常惊讶,但也很有礼貌地接待了。
以一个文人的最高礼节,把姜望请到了他的书房相谈。
满屋藏书皆珍品,可惜访客并没有几分心思在其间。
在燕云山地宫聊的是张临川,这会聊的亦是张临川。好像张临川比这万载文华风流都更重要……叫辰巳午不免有些遗憾。
但他是个知礼的,风雅只是自求,也不会强求他人。便与姜望就张临川展开了沟通。
听姜望三言两语交代完魏国那边的情况,他亦是感慨道:“在魏国那边做下如此恶事,竟能叫魏国一点痕迹都没有捕捉到?张临川这个人实在有点邪性。”
姜望直入正题:“我此来是想提醒辰兄,要对张临川万加小心。他如此兴风作浪,必有所图。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宋国。”
“多谢姜兄关心。”辰巳午显然是对宋国的防务信心满满:“自燕云山地宫一事以来,我国便进入了警戒状态。自商丘而至边城,凡有关隘,必加严查,一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过去。有司各部更是十二个时辰待命,那张临川若敢来此文华之地,必教他葬身于此!”
姜望一听这话,便知辰巳午并未真个放在心上,其人显然并不觉得,张临川敢在这个时候,还来宋国撒野。
但说到关隘严查,各地警戒,魏国不也是如此?
最后呢?
张临川仍是做下恶事,成功逃脱,消失得无影无踪。
“请辰兄务必要重视此事。”姜望非常认真地道:“我素知宋国人杰地灵,底蕴极深。但张临川此人狡诈非常,泯灭人性,不能以常理度之。我甚至怀疑,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潜入了宋国。”
当下,他便把重玄胜的分析,和他总结的张临川相关情报,都与辰巳午细说了一遍,言辞恳切之极。说是苦口婆心,也并不为过。
议论他国防务,本来很容易让人产生指手画脚的恶感。但姜望的态度是如此真诚,辰巳午又是个能容人的性格,倒也真个听了进去。
他沉思良久,对姜望行了一礼,肃容道:“姜兄分析得在理,张临川此人的确不能小觑。我会立即推动整个宋国范围内的暗筛行动。张临川若已潜入我国,绝无可能叫他再逃脱!”
……
……
“张临川此獠,若是叫我擒住,必剥其皮,生吃其肉,嚼烂其骨!”军帐之中,红着眼睛的魏国将领恶狠狠道。
对张临川的讨论分析咒骂,自非一地一人,更不止于一时。
火盆周围坐了一圈将领,火光跳跃着,照着他们的咬牙切齿。
“好了。”覃文器出声道:“张临川骂是骂不死的。”
他尤其看着声音最大的那个,声音冷沉:“谁许你执行公务的时候饮酒?回去自领杖责!”
被点到的将领倒也不抗辩什么,只恨恨地咬牙道:“兄弟们不甘心呐!”
张临川的逃脱已是事实,这是他们这些还在为此斗争的人,所必须面对的。
覃文器只是稍一沉默,便道:“齐武安侯没有什么信就离开了,估计是没请动阮真君。明天你们先带人回去,我上须弥山一趟,看看能不能说动行念禅师出手。”
须弥山行念禅师,是《未来星宿劫经》的现世最高成就者。在窥视命运一途上,并不会输给阮泅。
但话虽是如此,他心里却是明白,机会渺茫。
一则时间过去越久,晚桑镇与张临川的联系就越微弱。哪怕是行念禅师,现在去追索妖人行踪,难度也远非前几日可比。
二则行念禅师这样的人物,岂会在乎他的感受?也不太会在乎魏国的颜面。便是带再多的功德钱,对方大约也是不屑一顾。除开须弥山的未来,佛家正法,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行念禅师出手。他说是代表魏国拜山,但未必见得到真佛。
可若不去试一试,他怎甘愿?
别看魏国的追缉还在继续,还是颇有声势。但张临川已经是逃掉了!
魏国不会放弃对张临川的追索,但为这样一个毛神层次的邪教教主,能够调动的资源,是相当有限的,不可能以举国之力耗在此事之上。
而有限的资源……根本不足够绞杀张临川。
这是一个悖论,却也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听到覃文器这么说,他麾下的这些将领,也便咬住了钢牙,将血泪咽下,渐次起身,自回转去统兵。
驻扎于野外的这座军帐里,很快就只剩下覃文器一人。
唯在此时此刻,他才现出疲容来。
他这样的沙场宿将,并不畏惧万军冲锋,不畏惧敌将有多么勇猛。无非拉开了阵势,硬拼硬杀。
可是对于张临川这样的对手,他真有老鼠拉龟、无从下手之感。
根本找不到人,又谈何对付?
此人无亲无故,无家无友,一手创建的无生教也已是没了,想要顺藤摸瓜,也没有藤可以摸。
即便是这些都存在,想来也不可能影响到张临川。
这段时间无生教前前后后死了那么多人,多少虔诚信徒哭喊着请神主救厄?张临川连道白烟都没有。
此等灭情绝性者,根本就不会在乎任何人。
覃文器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火盆,生出一种想要一脚踹翻的暴怒来。即便是他,也只觉浑身力气无处施展,满腔仇恨不可释放。
满腔仇恨……
他感觉到自己的愤怒,已然填塞了胸腔。
嘭嘭!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急,很重。
不好!久经战阵的覃文器,在这个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骤然醒过神来,兵煞如潮而起。
但就在下一刻——
嘎巴!
他的胸骨直接撕破了血肉,如同一扇门户,向两侧打开。他的胸腔直接开裂,一颗鲜红的心脏跳了出来!
覃文器死死盯着自己的心脏,见着这颗心脏亦是蔓延开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而后如花瓣碎开,正中间跳出一粒惨白色的种子。
那种子只是在空中一跳,见光便涨,化出一个面容并不出色的男子来。
“张、临、川?”覃文器看到自己的眼睛都已经裂开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痛苦地响起。
尽管从未亲眼见过此人,尽管眼前已经是血蒙蒙的一片,但他非常确定,此刻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无生教祖张临川。
张临川在晚桑镇留下了足足二十七条有所指向的线索来误导追踪,又设计干扰了信澜郡郡守,为自己赢得了更多的逃窜时间。
但这些竟然仍只是幌子。
张临川根本就藏在晚桑镇,根本就躲在他覃文器的心脏里,根本没有外逃一步,难怪整个魏国刑司找疯了都没能找到无生教祖的痕迹!
是何时?覃文器痛苦地思索着……是第一次进入晚桑镇,嗅到那些血腥气,第一次产生愤怒的时候?是亲手将信澜郡郡守吊起来,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他的时候?
他想不起来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招。
比胸骨撕裂胸膛、心脏开裂都更要痛苦的是——
他封锁晚桑镇,注视着本国百姓的惨状,发誓要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参与对张临川的追缉不遗余力,可最后是他亲自把张临川送出了魏国!
而此刻……
张临川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有极短暂的茫然,仿佛刚睡醒一般。
但看到覃文器的样子,听到了覃文器的声音,他便已拿回了封存的“自我”。
“恶种”已经先一步将覃文器收割,瓦解了覃文器的反抗能力。
他也并没有任何废话,只是抬手一按,便将覃文器按进了地底,按成了一滩混合血肉碎骨的烂泥。
这一次在魏国的活动,他并没有与吴询交手,甚至也没有经历什么激烈的战斗。但过程之凶险,比起燕云山地宫那次,不知更危险多少倍!
在整个寄身恶种,封存自我,藏于覃文器体内的过程中,他对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只要一被发现,立刻就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一度吴询亲至,一度主持龙虎坛的东方师就在附近卜算,可以说他只要留下了一丁点马脚、露出了一丁点破绽,现在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他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何止是行走在九死一生的边缘?
尽管他每一步都做得无懈可击,最后的隐藏也近乎完美。但神临层次的完美,在真人面前错漏百出。他有洞真层次的眼界,也只能尽可能地“补缺”,而不可能“无漏”。
但哪个真人,会特意洞察覃文器这样一位成就神临多年的大将呢?
那几乎是把覃文器脱光了衣服示众,算得上一种奇耻大辱。
张临川深知,晚桑镇的事情一旦被发现,魏廷肯定先一步封锁边境,如东方师那般的强者,也该是优先镇封各地关卡,不使凶手流窜。
因为凶手已经给自己留出了逃窜的时间,按照正常逻辑,封堵逃亡路线,肯定是最重要的一步。封锁现场、勘察证据则是次重。
他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在覃文器身上悄无声息地种下了恶种,而后封存自我,藏于其中。
当然,即便是把计划做到了这种程度,他也长时间处于生死危机下。
但凡覃文器有一点自我察觉,但凡东方师多看覃文器两眼,或许他都要交代在魏国……
幸运的是并没有。
他早先预想的,只是等到魏国警戒等级下调后,他再杀死覃文器离开。
但没想到覃文器竟然作为追缉无生教祖的负责人之一,离开了魏国,直接带着他离开了险地。这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
难道真是杀人杀多了,得到了天意眷顾?
这还真是让他感到了一丝诙谐。
心里淡漠地转过这些有的没的,张临川收回自己的手掌,只道了声:“第二劫终了。”
他的气息明显更强大了一些。
苍白的手掌就此一抹,以【无根】神通断缘断联,而后便消失在这座军帐里。
……
……
姜望坐在辰巳午家中,等宋廷全国性的暗筛结果时。
左光殊已经通过淮国公府的渠道,帮他把关于张临川的提醒,发给了丹国、龙门书院、南斗殿、剑阁、越国、庄国等地的重要人物。
是的,连庄国他也让左光殊通知到了。
因为他所仇恨的,从来不是庄国百姓,而只是将百姓视为修行资粮、视为交易筹码、视为泥土草芥的庄高羡杜如晦。
他与庄高羡杜如晦的账,随时都可以算,但却也不能坐视张临川去庄国肆意屠戮百姓。
现在他只希望,张临川已经潜进了宋国、或者正准备潜进宋国。
好让他能够尽早地了结这一切。
腥风血雨已经持续了太久,天下人不应该因一个无生教祖张临川久久惶惑。他也不应该让林有邪的遗念等太久。
之所以选择来宋国。
是因为以张临川多次行险,擅长利用人们心理盲区玩“灯下黑”的风格来看,宋国是他下一步行动中,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前提是他真的还有下一步动作。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愤怒也会。
所以姜望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以近似于张临川那般冷酷的冷静,去应对张临川这样的敌人。
他以如梦令,在心里不断地构建着“张临川”。
不仅仅是这个人的形象,还有他的性格,他的术法,他的神通,他的言谈举止种种。
他要像了解自己一样,来了解自己的这个敌人。
叶青雨送来了白骨道的诸多情报,左光殊那里有无生教的大量消息,重玄胜坐镇临淄,也在不断地统合各方信息……
这些都很有帮助。
姜望像研究一门绝顶秘术一般,以近乎痴迷的态度,在认真地研究张临川。
他已经设想过千次万次,他将如何斩出他的第一剑……只等张临川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身上从未有过动静的那枚旧刀钱,忽然跳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玄之又玄的轨迹,悬立在身前不远。
仿佛触手可及,又似乎不在五感中。
钦天监监正阮泅的声音,从刀钱里响起——
“是我。”
寄往南夏总督府的信如石沉大海,姜望本以为阮真君是已经拒绝了他。
他也已经想过要请余北斗出手卦算,但是通过余北斗送他的那枚新刀钱,却是根本联系不上余北斗。
他只好断了借助高人卦算的心思,继续从其它方面与张临川斗智斗勇。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阮泅的消息传来。
“监正大人!”姜望立即正襟危坐。
“俗事所累,今时方得了些空。”阮泅并不耽误时间,解释了一句,便道:“卦算一道,因果必偿。请老夫出手,代价很重,武安侯,你有所准备吗?”
姜望只拱手道:“还请监正大人不吝卦算,姜望已经做好了准备。若钱财可用,姜望愿散尽家财。若薄才可用,姜望愿效犬马之劳。”
因果必偿是卦道的规矩。就算齐天子请阮泅出手,也是要有所偿付的,他姜望当然也不能够例外。阮泅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四年功名,为私恨尽用。”阮泅叹了一句:“我是知晓武安侯的决心的。”
这位星占宗师并不谈价钱,只道:“你的来信我已经亲眼看过,骨血都很清晰,能够反应魏国晚桑镇的现场。”
他话锋一转:“但晚桑镇的那些死者,我不能占。”
姜望有些愣住:“为什么?”
阮泅感慨道:“天下人恐怕都小瞧了这位无生教祖,局中尚有局在。我不能占,是因为晚桑镇那些亡魂,其实全都没有进入无生世界,而是被放到了幽冥。张临川仗着白骨圣躯行恶,使用了似是而非的白骨秘法,又将杀戮指于幽冥之地,任何卦师要真个穷根究底,算的不是张临川,而是白骨邪神!”
------题外话------
今天六千字,其中一章,为阿甚加更债主委员会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