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作为一个即将进宫面圣的车队,尉迟真的车队未免太过招摇。
前队有三十人开路,后队有十人护卫,在那十人中间还有一名和尚随行,他手持金漆大禅杖,气质不俗,而在前队和后队之间的,则是由仝允驾驶的马车。
这辆马车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在马车的窗户以及车壁内部,尉迟真命工匠增加了甲盾,这使得整辆马车重量陡增,然后最关键的自然是车内坐着的两个男人。
尉迟真换上量身定做的正式官服,而非平常出勤外务时穿的衣服,现在他身无片甲,也无兵器傍身,每个上早朝的官员大都如此,虽说不一定能见得着皇帝,但万一着装不得体被人看见,难免会被说闲话。
另一个男人则是寻常江湖客打扮,他看上去并不打算在皇宫露面,一直在闭目养神,谁搭话也不理。
“白兄,这条路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你大可好好休息一番,我知道昨天夜里大家都没睡好。”尉迟真稍稍推开小窗往外瞄了一眼,这扇窗因为嵌上了甲盾的缘故变得很沉,稍微打开些便要使劲才能合上。
“尉迟兄,太子殿下果然掌控着大局,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仝允附和道:“若是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我们这么多人走在路上,行迹马上就会暴露。话说,带这么多人去,进得了皇宫吗?”
“仝兄,你还是算少了一步。”尉迟真道:“按照太子殿下的估计,走到宫门前我们必定会遇见太平道众的舍命阻挠,这些一起跟来的兄弟则是为了迎击他们而准备。昨夜出去打探路况、清除太平道明哨暗哨的目的,是为了能让我们尽快到达宫门前,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也就是一定会遇见太平道众的伏击,与其躲过去,不如提前带好充足的人马?”仝允道:“不愧是太子殿下,从不做豪赌,这样至少能保证我们这辆马车能进皇宫。”
须臾,尉迟真再次推开身边的窗户,想确认马车在具体什么位置,口中感慨似的讲道:“只可惜我这帮兄弟,不知能活下来几个,他们愿意跟着我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我该怎样回报他们?”
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白凤此时突然大喝一声:“快关上窗户!”
话音未落,一支响箭从远处穿过窗间的小缝,擦伤了尉迟真的鼻梁,最后插在了车子的内壁上。
尉迟真后知后觉,正要合上“铁窗户”,岂料车顶突然“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有太平道众俯身下来拦住尉迟真,不让他关窗,然后便有太平道众骑快马接应,时刻准备跳进车内!
路面上,左右伏击的太平道众一涌而上,与车队的人马厮杀开来。
“驾!驾!”仝允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两匹快马纠缠上来。
马车本身就笨重,再加上晋阳路况复杂,不可能驾马跑得多快,仝允只能多挑有拐弯的小道,打算甩掉车顶上的人。
尉迟真这边一直在与企图进来的太平道众纠缠,对方伸手抓他的衣服,他便抬臂反拉对方的手腕,你一来我一去,尉迟真还真把那厮从车顶上扯了下来,顺利关上窗户。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鳞次栉比的居民房屋之上出现了多名太平道众,他们奋不顾身扑上马车车顶,只消成功一个人,马车的速度就会减慢许多。
快马加鞭的太平道众从侧面包抄,他们挥舞起绊马索打算彻底逼停马车,白凤看准间隙,从自己这边的窗户鱼跃而出,跳到了马背上,顺势扭断对方的脖子,然后又从马背借力跳到车顶,挥剑将车顶的太平道众全都打了下去。
“咻咻咻!”
一连三支利剑穿身而过,白凤望向四周的屋顶,发现已然遍布太平道众。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仝允惊诧道。
尉迟真说:“一定是有内奸,要不我们撤吧?”
白凤犹豫了一下,另一侧骑快马的太平道众忽然将绊马索甩到他的脸上,白凤提剑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挡在面前,手腕被铁链缠上。
“给我下来吧!”太平道众惊喜地露出了丑恶的笑容。
白凤登时举剑跳往那厮的快马,同时急速扭转身躯,旋转的方向恰好就是铁链缠上的相反方向!如此一来,不仅解开了铁链束缚,而且剑势突然,原以为自己占尽优势的狩猎者,眨眼间就变成了猎物。
剑尖螺旋着在那名太平道众的额头上开了个洞。
“不能撤!”白凤骑上那匹快马走在仝允之前:“我们之中没有内奸,这一定是太平道之中司职占卜的‘天枢子’所为,他‘算’到了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白凤此话一出,周围的太平道众霎时停止了攻势,他们保持着合围,等待着谁人来到路面中央与车队对峙。
“不愧是白凤,你猜的不错,这里所有人都是老道安排的。”老迈得几乎只剩下枯骨的道人盘腿坐在牛车上,眼睛看似根本没有睁开,但他好像依旧能洞悉世间的一切:“回去吧,再不回去,你会后悔的。”
白凤道:“怎么,莫非是想说太平道众正在前往城外想要剿灭教团,活捉慕容嫣?”
“白凤,此行天师大人尽数派出太平道一众高手,包括天璇子、天玑子都一起去了,你明明很清楚,失去慕容嫣,你等必败!”天枢子阴沉地笑道:“即便如此,还是一意孤行?”
白凤道:“事到如今,唯有信任彼此,唯有继续前进才有可能胜利!”
天枢子仿佛料到什么似的,命人排好枪盾阵列阻挡,随后讲道:“我打坏了数十个算筹,还是没能得出第二个结局,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太平道,呵呵呵......”
白凤铆足力气踢向马肚子,大吼道:“仝兄,跟着我!”
“你想要冲破盾阵?”仝允难以置信道:“回头吧!我们还有路可以走。”
“驾!”白凤没听进去这句话,径直驾马冲向太平道众、冲向天枢子。仝允没有办法,只能跟在他背后:“可恶啊啊啊!”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眼见长枪与骏马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白凤挥剑指向左边,但见一条极窄细的小巷出现在眼前,入口看上去仅仅能够让一个人进出。仝允马上会意!
“尉迟兄,跳下去!”仝允为马车上的马戴上眼罩,随后弃马跃向左侧,尉迟真紧随而至。
此时,白凤也扭转马头躲到另一边。
坐牛车的天枢子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白凤居然敢弃车撞向自己,他颓然的冷笑着,死到临头了还在叫嚣着:“白凤、慕容嫣,你们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蛮牛挣脱绳索逃生,盾阵也被撞得四分五裂,可怜的马儿与天枢子面对面撞在一起,尽管还在喘息,但已然浑身浴血。
作为一匹战马,它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天枢子被撞得面骨粉碎,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身体也是不成人形。太平道众见状,疯了似的围堵在小巷子前。
白凤只能应付这一边的太平道众,而另一边的巷子路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太平道众。
他们疯了似的唾骂,想要咬碎仝允的骨头、吃掉尉迟真的肉。如果说面目可憎有具体的形象,那他们,这些失去理智的太平道众便是如此。
“尉迟兄,我们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仝允惊悚道:“太窄了,我甚至没办法拔剑......”
“仝允,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尉迟真说罢,正要屈膝亮出自己的脖子,打算作为人梯将仝允推上围墙逃生:“来吧,我欠你的。”
“干什么,要这么做的话,也应该是让你逃!你还要和白兄一起进宫,没有你,没有你这个大理寺卿,我们所有计划都是空想!”仝允言辞拒绝。
“仝允,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从前我因为你和白凤来往甚多,产生过不少偏见和误会,如今我知道了,原来我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尉迟真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快点!”
“额.....”仝允纠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让我丢下朋友自己逃命?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未几,第一个进巷子的太平道众已经来到两人跟前,他掏出匕首,想要捅向尉迟真:“去死吧!”
“尉迟兄!”仝允想要拔剑,但巷子实在太窄,于是便打算飞身过去扑倒尉迟真,这样匕首还可能会捅在自己身上。
然而话音刚落,就有一根飞针插在了拿匕首的太平道众心口上。
“是?!”尉迟真回头一看,只见小巷正对着的屋檐之上,正站着一位熟悉的伊人。
“尉迟真,你们沿着河道一直往上游走,那里会有我们的人接应!”女子一身黑衣,跃下人群与太平道众厮杀,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也有相同着装的人出现杀得这群太平道众措手不及。
“是星河!还有相国梅麟的影卫!”尉迟真和仝允赶紧走出,对白凤说道:“白兄,跟我来,这边先不用管了!”
是时白凤击退了几队人马,本以为也要葬身于此,说道:“幸好梅姑娘及时赶到!”
三人结伴沿河而行,一直走到最后一个涵洞,洞口旁边有一个小门,简陋又不起眼,门上有两个已经生锈的铜圈,相较于皇宫大门而言,这里连后门都算不上。
只有刚来皇宫的小太监才会从这里进出。
“你们可算是来了,早朝要是迟到,皇上要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梅麟早已穿好锦袍在此坐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