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氏,乃楚国有头有脸的大氏族,虽然并非王公地位,但不可否认也是传承悠久的大贵族。
据说,楚国刚立国时,这支氏族就居住在当时楚王都的南门附近,因此冠名『南门氏』。
同理,东门氏、北门氏、西门氏,这三个稀奇古怪的姓氏出现的原因亦是这个原因。
正因为是大贵族,因此相城守将南门迟尽管万分想要救下城下的南门觉与南门怀两兄弟,却也不敢这么做。
毕竟万一他为了搭救两位族弟而搭上了相城,楚王肯定饶不了他南门氏。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位族弟被杀。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魏军的率军将领在制服了城下的楚军残部后,并非赶尽杀绝,居然驾驭着战马走了出来。
“南门觉、南门怀,事到如今,两位还不投降么?”
『……』
南门觉与南门怀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名魏将。
确切地说,那是一名他们楚国出身的魏将,原暘城君熊拓麾下三千人将,晏墨!
“晏墨,你背国投敌,不得好死!”南门觉破口骂道。
听闻此言,晏墨莞尔一笑,随即摇摇头,很有深度地说道:“我背弃的只是熊氏一族,我并没有背弃我的同胞!”
南门觉闻言冷笑道:“你投靠魏国,杀害了许多楚人,这还叫没有背弃你的同胞?”
听了这话,晏墨脸上顿时露出严肃地神色,沉声说道:“战场上,无论是魏人还是楚人,皆是为各自心中的信念而战,为了信念献出生命的战士,是值得尊敬的,晏某虽然杀害了他们,但却敬重他们的信念。”
听着此番大义凛然的话,南门觉顿时语塞。
毕竟这就是个仁义高于生命的年代,晏墨说战死的楚军是『求仁得仁』,并且他们的死是『大义』所归,南门觉无法做出反驳。
事实上,就连城下方才那些早前还对晏墨等鄢陵军将士咬牙切齿的楚军,此刻亦逐渐退却了眼中的恨意,仿佛彼此成了『能够相互理解的战士』。
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年代。
而此时,晏墨环视了一眼城下的楚军,高声喊道:“不错,我晏墨亦是楚人,然如今投奔于魏国。但这并不意味我背弃了我的同胞。……魏国的肃王殿下尝言道,国家,即人民,子民,才是国家之重。……为何魏国的朝廷,对于子民的税收仅有『什二』,而我楚国却高达六成?为何魏国的朝廷,他们将税收的绝大多数用于军费以及水利、开垦,而我楚国,熊氏一族却拿着这些税收荒淫无度?……背弃楚国的,并非我晏墨,而是熊氏一族,他们是蛀虫,将偌大的楚国啃食地千疮百孔……”
“放……放肆!”南门怀惊恐地叫喊了一句。
但是四周,却诡异地没有人呼应他们,甚至于,就连南门怀在呵斥晏墨时,都隐隐有种莫名的心虚。
而此时,晏墨再次环视了一眼附近的楚兵,沉声说道:“晏某只是一介小人物,无法挽救整个楚国,我所能做的,唯有挽救我的同胞……”说到这里,他朝着南门觉与南门怀二人伸出手来,正色说道:“我,同与我一样投奔魏国的同胞,已在魏国的颍水郡居住下来,在那里,我与我那些同胞们有自己的屋子,有自己的田地,每年只需向魏国的朝廷上缴微不足道的税收。在那人,我们楚人拥有与魏人一样的地位,受到魏国的庇护。……这才是国家!……诸位,我堂堂大楚落到如今这种局面,岂非是熊氏一族所致?难道诸位还要为那个吸取同胞人血的氏族效忠么?”
此后,晏墨列举了鄢陵军将士与商水军将士在楚国与在魏国时分别受到的待遇,又列举了魏国种种宽松的对民政策,以至于就连南门觉、南门怀二人身边这批意志最坚定的楚兵,亦6续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或许这些楚兵都开始在考虑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在为楚国流血,还是在为熊氏一族流血?若是前者,义无反顾,可若是后者,那么,为何要为一个榨取同胞血汗的氏族流血?
“当啷。”
一名楚兵丢下了手中的兵器。
随即,这附近的楚兵亦纷纷丢弃了兵器。
连带着南门觉与南门怀二人,眼神亦呈现几分闪烁。
毕竟晏墨在方才的话中已暗示了他们,只要他们投奔魏国,魏国可以保证他们仍可以享有贵族地位,就像鄢陵城的那些楚人贵族一样。
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为了熊氏一族殉死呢?
毕竟人死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不过话虽如此,南门觉与南门怀二人也并非开口乞降,因为相城城楼上还有他们的族兄南门迟。
于是,他们看着晏墨不说话。
幸亏晏墨亦是心思缜密之人,瞧见这二人的态度,便猜到这二人心中有所顾忌,遂下意识地望向城墙上的南门迟,笑着说道:“城上的南门将军,晏某这话,也是对你讲的。……何不打开城门,归顺我军呢?”
城楼上,南门迟皱眉看着晏墨,并非说话。
不可否认,晏墨的话,等同于给他留了一条道路,一旦战况不妙,仍可以投靠魏国。
这看似是一件不错的事,可问题是,人在有退路的时候,他还会拼命么?
不得不说,晏墨不动声色地便打消了这附近楚兵们的死志,瓦解了他们拼命的念头。
当然了,单单如此,并不能说服南门迟投奔魏军。
不过晏墨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早已听屈塍派人转告于他,他鄢陵军此番追击南门觉、南门怀二人顺势攻打相城,不过是起个佯攻作用而已,真正的杀招,还是商水军的项离、张鸣、冉滕那三支千人队。
而晏墨所要做的,就是借商水军的项离、张鸣、冉滕对相城动夜袭的这件事,说服相城的守将倒戈,这样一来,功勋自然是归于鄢陵军。
这不,相城的东城门,已经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
见此,相城守将南门迟面色大变。
可就在他正欲有所行动的时候,城下的晏墨笑着说道:“城上的南门将军,不必惊讶,晏某早就说过,这座相城,无法阻挡肃王殿下的脚步,在你将城内重兵部署到北城门的这会儿,我军的商水军,已悄然攻破了东城门,杀入城内……唔,算算时辰,晏某这边也该动攻击了。……那么,究竟是您主动打开城门,亦投诚的身份与我去见面那位肃王殿下,还是亦战败被擒的战俘身份,去见那位肃王殿下呢?”
听闻此言,城楼上的南门迟面色变幻连连,他紧忙来到城墙的内侧,眺望东城门方向。
果不其然,只见东城门方向人声嘈杂,更隐约有几处火起。
若在平日,南门迟势必是立即派兵前往支援,拼死守住这座城池。
可是听了晏墨那一番话,他却不由地犹豫起来。
“相城……守得住么?”南门迟低声询问着身边的心腹副将。
只见副将眼中闪过几丝为难之色,压低声音说道:“觉将军与怀将军的四万兵看样子是全军覆没了,单凭城内一两万士卒,倘若魏军尚未杀入城中,倒是能守一段时日,可如今魏军已杀入城内……不好守。”顿了顿,他更道:“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烧却城内的存粮,向浍河撤退,在那里重组阵势……”
明明说是两条退路,但这位副将却只说了一条。
而南门迟却已听懂了这名副将的意思,不由地沉思起来。
在他看来,魏军已杀入了城内,这座相城不见得能够保住,那么就像那晏墨所说的,究竟是以投诚将领的身份去见那位魏国的肃王,还是亦战败被擒的战俘身份去见那位魏国的肃王为好呢?
当然是前者!
想到这里,南门迟转身走向城墙的外侧,冲着晏墨喊道:“晏将军,您的话能够作数么?”
晏墨闻言脸上露出几许笑容,信誓旦旦地说道:“晏某不才,眼下担任着两万鄢陵军的副将一职……”
『一个楚人,居然能在魏国担任两万军的副将?』
南门迟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他抱持着小心谨慎的想法,问道:“你鄢陵军的主将是何人?”
“乃屈塍、屈将军!”
『屈?屈氏?』
南门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毕竟屈在楚国那可是仅次于熊氏的尊贵姓氏。
想到这里,南门迟挥了挥手,沉声说道:“开城门!”
片刻后,相城北城门缓缓开启,晏墨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拉着南门觉与南门怀,在二人受宠若惊般的眼神中,一同迈步走入城门。
旋即,鄢陵军兵不血刃地入了城。
没过多久,当南门迟那『全军投降』的将令传遍于城内后,商水军的项离、冉滕、张鸣那三位千人将惊愕地现,城内不时何时已被鄢陵军控制了局面。
城内那近两万楚国正军,居然都在南门迟的命令下,向鄢陵军投降了。
『这……什么情况?』
三位商水军千人将面面相觑。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碰到了一位鄢陵军的千人将,后者很淡然地告诉他们,相城已经是他们鄢陵军的囊中物,商水军?爱去哪去哪。
“他娘的!”
千人将张鸣气地将手中的兵刃狠狠摔在地上。
在他身旁,项离与冉滕两位千人将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原因无他,鄢陵军巧妙地夺走了本该是属于他们商水军的战功。
而且是『克一城』的战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