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渊使最后还是走了。
汤昭坚持礼节,送两个渊使送到大门外,一路还送了数里。他这样的身份,送渊使其实都嫌分量轻了。为了不显得长发庄园太过失礼,幸苍身为大总管,只得也跟着送出去。
等到貉和琵琶消失在天上的影子中。其余众人方停下脚步。
该回庄园了。
“大总管,这等大喜事要通知主人啊。”汤昭拖着三枚心香,激动的道:“我现在就下山,把此三宝献给主人。你先回去吧,我立刻出发。”
看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幸苍一阵腻味,但早料到他有这么一出——不就是出了庄园就不打算回去了,怕被自己囚禁么?
他心中一时盘算。
此时两个渊使已去,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在,他可以选择把幸七强留下来。
但盘算了一下,他并没有选择动手,刚刚最好的机会失去了,现在已经在庄园之外,再动手不免多生波折,他虽有把握拿下这奴隶,但缺少叫他插翅难飞的控制手段。若弄得鸡飞狗跳反而不美。
当然,那两个渊使虚无缥缈对幸七的“照顾”也有些影响到了他,略从心了。
最重要的是,他捏着一张底牌,半个月之后定能雷霆万钧的将对面一扫而空,也就不在乎一时得失了。
他哪里知道,汤昭察觉到了他欲动手后又退缩,心中也有点失望。
他来罔两山一次,各个方面收获颇丰。幸苍的价值大大下降,隐患却是渐渐上升。若是老家伙动手,汤昭便顺势将他宰了,十分方便。
可惜了。
算了,他有个猜想,若是真的,幸苍还另有一份价值。就留着吧。
汤昭顺口邀请幸苍和他一起下山,幸苍自然不肯,好容易上山,他岂会又回到那个大少爷的眼皮子底下?汤昭本也不是真心邀请,便不强求。两人仿佛忘了之前在庄园门口隐隐对峙,忘了互相挤兑对方下场,再度回到了平手之位,若无其事笑谈几句,告辞分别。
汤昭还是带了幸五下山。
幸五这个人比较软弱,实力只能算还行,剑意还算有趣,虽然心向新主,但不能指望他对幸苍有什么反抗,从这点来说他还不如留在山下愣头愣脑的幸十三。但汤昭还是带着他,把他救出幸苍的掌握。
一则算是巩固一下阵脚,二则,有一个实验需要幸五配合。
两人离开庄园,眼见离着幸苍越来越远,幸五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汤昭道:“怎么,你也不喜欢在庄园呆着?”
一个也字让幸五又放松了一些,点头道:“谁会喜欢在山上呆着啊?除了大总管。”
汤昭笑道:“正是。本来就不想上山,有了大总管,就更不想了。”
幸五点点头。虽然不敢说的太过,但是和同事一起私下里说领导的坏话,着实令人心情愉悦。他想到一事,道:“今日你进了录影圈的事,可千万别告诉主人。如果说了,纵然主人再信任你,心里也会忌惮,你就没了存在的理由。你放心,我们都不会告诉主人,连大总管也不会说的。这是奴仆之间的默契。”
汤昭自不会反驳这种明面上一点儿错处没有的话,道:“我知道。不过你觉得大总管会隐瞒这件事?”
幸五叹道:“会的。剑奴侵入主人的腹心,碰触祭祀宝物,不但是天大的罪过,也会让长发庄园名声扫地,为别的庄园所鄙夷。大总管深以庄园为重,绝不会泄露这件丑闻的。你看他自己从没进过那个地方。”
汤昭道:“他是进不去吧?老主人布置槐树在录影圈外,就是防他的松树的。以树防树,这也是很高明了。”
幸五闻言,突然顿了一下,道:“是不是防备,咱们做奴仆的不敢猜测。老七,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大总管的剑象是松树么?”
汤昭反问道:“难道不是?”
罔两山的剑客出手很少,剑的情况外人不能得知。幸苍虽然有出手屠杀的记录,但没人看清楚他怎么出手的。卫长乐刺探情报,也只是猜测他的剑象可能是庄园。有整个庄园帮助,才能让他以一对多依旧呈碾压之态。
但汤昭自己上山之后观察长发庄园,还是不认为那是剑象。以他的灵感,若真是剑象必有感知。反而那无处不在的松树更似剑象。以松树深入一木一石的枝丫、松针来控制庄园,看起来可不就像庄园听命一样?
幸五压低了嗓子,道:“我不敢断言是不是,但你要知道……幸三是这么想的。”
汤昭眉头一挑,幸五道:“当初他曾经私下跟我说过这个猜测,要我防备那些松树。也许他猜对了。但是后来他死的无声无息,说明他的防备也不是很有用是不是?”
汤昭蹙眉道:“这样……”
幸五叹道:“我的剑象你也知道,是生命之源,对生命的气息尤为敏感。就我看来,那些松树应该是真的生命才对。”
汤昭沉吟:幸五之言也有道理。那么……若是他猜错了,不是松树,那幸苍的剑象是什么呢?
……
两人一路下山,终于回到了染坊。
此时周围的席鹏撤了不少,大门前变得清净许多。
一进门,就见江神逸从门里出来,满是兴奋之色。见到汤昭,他微感讶然,但立刻更加高兴,道:“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你跟我来!”
汤昭跟幸五点了点头,便跟着江神逸去了后面。
幸五见他离去,微感怅然:在庄园中他固然战战兢兢,但在山下他也隔绝在主人亲信之外,可见他无一处混得开。这本来寻常,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怎能轻易融入?
偏偏幸七能和主人那边的人如此融洽,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
江神逸拉住汤昭进了内院,明明刚刚还火急火燎的要宣布什么大新闻,此时却已经平静下来,反而板起脸,露出若有若无的神秘笑容,道:“我这里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汤昭道:“你已经破解了剑种侵入灵感的出入问题?”
江神逸:“……”
过了片刻,江神逸悻悻道:“你居然猜到了……你就算猜到了,难道就不能假装思索一番再猜吗?最好猜错一两次再说出来才更有趣呢。”
汤昭笑道:“不是我猜到了,是我对师兄有信心。以你的本领,这些天潜心研究,破解这前无古人的大难题也不奇怪。我若犹豫不决,难以置信,连想也不敢想,就是对你能力的不信任!”
江神逸还算受用,道:“这倒是。我也没那么轻松,能有突破算是运气好。倒是你的课题……”他看到汤昭温和的笑容后,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你也成了?”
汤昭笑道:“你看,你也不大惊讶,可见咱们兄弟是互相信任的。”
江神逸顿了一下,气道:“扯淡,我很吃惊好嘛?你有能力研究课题我不奇怪,但你哪儿有时间啊?我最多看着流水席棚,每日全力研究,你庶务缠身,忙着迎来送往、阴谋诡计,你在梦里研究的?而且研究斩断罔两与剑奴之间的祭祀关系,必然是上了罔两山才能研究的,你不过走了一趟,区区两三天功夫就破解了?这世上对你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
汤昭笑嘻嘻道:“运气,真的是运气。我能破解不是凭我自己的知识,而是无意间窥见了一个罔两山的秘密,一下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豁然开朗。与之相比,解放祭祀剑奴都算小事了。或许这是我们瓦解罔两山力量的关键,走走走,咱们去见金乌殿下,一起研究研究。”
江神逸被他推着走,哼哼唧唧道:“你别嬉皮笑脸的,要是阿昭的模样也罢了,如今你这模样,再笑嘻嘻的可真吃不消……”
两人连说带笑进了金乌的正院。因为汤昭回来的消息并为保密,自己人这时已经都知道了,自然会回到正院这里的。两人也不急,就在院中等待。
这时,第一个人进来,竟是卫长乐。
汤昭一直关心这个遭遇甚惨的旧友,上前打量他的状态,气色比之前是好一些了,但短短几天时间,说什么脱胎换骨、精神焕发,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调理,问道:“长乐,这两天怎么样?”
卫长乐点头道:“很好。睡觉的时候很安稳,不会被别人惊醒,也不会被自己惊醒。”一面说,一面铮的一声,拔出一把短剑。
江神逸在后面微感讶然,不明白卫长乐为何拔剑,但并不紧张,这是来自于对汤昭的信任,一则信任汤昭接纳卫长乐说明关系可靠,二则信任汤昭的实力,即使卫长乐手持宝剑近在咫尺,也伤不了一个剑侠分毫。
同样,汤昭更不会紧张,只是若有所思。他的安稳来自于对卫长乐的信任,心中也猜到了这应该是来自于之前的约定。
只是他已经忘了。
在汤昭的平静等待中,卫长乐挥剑:
“剑术——独醒!”
仿佛搬开了压住泉眼的大石,无数泉水涌现。汤昭的记忆一下子丰盈起来,一合掌:
“对了!凌姑娘,我把她留在落日庄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