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如今的“太阳公主”伊莎贝尔辞行之后,拉提夏王国举行了盛大的送别仪式。
尽管不少人认为,国殇时期,不宜如此兴师动众。但伊莎贝尔依旧力排众议,坚定地给了拉特兰圣城与神子大人这一场礼遇。
一来,因拉提夏宫变而迷茫颓废的拉提夏人需要振奋心情。二来,这一场政治表演,展示了拉提夏王国与圣城依旧修好的表象,让被削弱了实权的拉特兰圣城有口难言。
而相比拉提夏城的万人空巷,抵达圣城萨克塔乌波的时候,这座千万年的古老圣城,确实显得冷淡了一些。
萨克塔乌波远远没有拉提夏城的繁华与巨大,自然也没有罗娜索恩那样的四通八达,更不像圣帝城充满了一种刀削斧剁的肃穆。如果非要选择一个词语来形容它,那便是神圣。
这座矗立在卢波旧首都遗址之上的圣城,将全部精华都浓缩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就像是镶嵌在大陆平原上的宝石。沿着平原河流,漫长的朝圣队伍,就像是宝石所连接的项链。
哪怕在飞行车上,周培毅也能看到,在这朝圣的长蛇里,那些无比虔诚,一步一叩首的人群。那些抱着幼年的孩子,双手合十,哭泣着祈祷的信众。当然,还有在这长长队伍一侧,在帐篷里为他们提供饮水与休息的商人。
他们有人坚信着,虔诚可以改变命运,即便不是这一世,也会改变下一世。还有人走投无路,无论如何也无法应对命运的诘难,不得不寻求神明带来的慰藉。当然,也有人不过是装作虔诚的样子,从这些痴者身上牟利。
他们都说着同样的语言,随身携带着同样的经典,念诵着同一位神明。最终,同样聚集到了相同的地方。
飞行器隐身飞过了长长的朝圣队伍,穿过圣城正面广场与金碧辉煌的圣城教堂,没有抵达传说中神教的起源五色琉璃池,而是在花园中降落。
这是曾经,当代神子觉醒了能力之后居住的那个花园。小仁就是在这里软禁,然后,又被送到了拉提夏的拉特兰圣城软禁。彼时彼刻,他看到的就是这里的风景,凝望的也是这里的天空。
“神子大人,我们到了。”
没错,现在,我才是神子。
圣卫军为他打开舱门,红地毯从舱门口铺到平地。周培毅从座位上起身,走下飞行器,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停机坪不远处的奥尔加。
“神子大人,请您先回到房间休息,沐浴更衣。一小时后,监察官大人希望见您。”
圣卫军将后续行程告知之后,就先行退下,没有随着周培毅一起走下停机坪。周培毅点头表示知晓之后,看向奥尔加。
“奥尔加修女,好久不见。”周培毅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奥尔加按照礼仪,颔首行礼,双眼中从来没有对神子的尊敬与恭顺。
她穿着黑色的修女服,将她心口的伤疤紧紧盖住。在这样的平地上,有别人作为对照,她的身高更显得突兀,压迫力十足。
周培毅远没有她高,站在她面前一步的距离,也只能仰视着看她。
“欢迎回来,神子大人。”居高临下的奥尔加礼仪完备。
“很可惜,若娜小姐还有很多事情要在拉提夏处理,不能和我一起回来。不过,回到这里,还是感慨万千呢。”周培毅笑着说。
“您看上去很高兴。”奥尔加在暗示,神子从拉提夏离开,是圣城的失败。
而周培毅选择了装傻:“我总想着会回到这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在这座花园里的日日夜夜,都让我记忆深刻。阿德里安先生呢?他在忙吗?”
“他也有不得不忙碌的工作。”
“那还真是可惜。毕竟我在这里最先认识的,还是阿德里安先生。”
周培毅抬着头,尽管不得不仰望奥尔加,却没有一丝丝卑微。他那如常的笑容,此时此刻也让奥尔加倍感刺眼。
这张脸明明是真实的,这笑容明明是熟悉的,就连嗓音,用词,都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奥尔加的心口却在作痛。看着他,奥尔加总能想到自己那一次死亡的经历,仿佛再有一只手,穿透自己的胸膛,捏住自己的心脏。
周培毅轻易捕捉到了奥尔加的局促,但还是装作天真地问:“您怎么了,奥尔加修女?您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他在刻意加重奥尔加的畏惧,这位一生没有败绩的女人,这个传闻中最强大的处刑姬,居然会因为那一次败北就产生心理障碍,真是有些讽刺。
奥尔加的鼻子微不可闻地皱了皱,双目的瞳孔更是不自觉地收缩。
她没有继续害怕下去,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熟悉的神子,是自己监视、软禁了三年多的那个傀儡,而不是那一晚杀死自己的“骑士王”。
“一定要好好休息,奥尔加修女。”周培毅关心地说,“您看上去,有些过度操劳了。希望您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感谢您的关心,神子大人。”奥尔加皮笑肉不笑。
周培毅又问:“阿德里安先生如果有空,我可以去拜访他吗?从离开圣城之后,哪怕他曾经到访拉提夏,我也没有机会见他一面。”
他自己也不愿意见你。
但心里话,却不能出口。奥尔加表情难看,但什么样冷淡厌恶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似乎都很合理。
“一小时后,监察官大人要见您。”奥尔加重复了圣卫军的话。
“好的,我听安排。”周培毅笑着说,“这应该,也是我第一次能见到监察官先生。我一直一直,都有很多话,很多问题,希望能让他听到。”
面前这位神子,这东西,不对劲。
奥尔加越来越觉得自己被投入了某种幻境之中,她在神子的脸上,不断看到“理贝尔”、“波将金”这些被伪造出的面孔。
但理智、场能探查都在告知她,这张脸无比真实,这面容没有修改。
就像是她那次被杀之前,在骑士王脸上看到的那样。
“后会有期,奥尔加修女。”周培毅平静地笑着,礼貌地说。
那个人像是在与奥尔加告别,又像是在宣告什么。奥尔加有一种特别的错觉,仿佛自己看到了另一位监察官,另一个令她无比敬畏,又不得不臣服的存在。
她第一次,因为害怕,流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