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之中,德妃和卫远志、李天风等人还在议事。
在见识到了州城之中的“人心向背”和复杂情况之后,三人自然是要趁着分别之前,当面谈清楚许多事情。
将事情分出轻重缓急,再分出哪些眼下能做,哪些可以试着做,哪些压根做不了。
再把州中势力进行一遍梳理,哪些人能够拉拢,哪些人可以试着让其保持中立,哪些人要用雷霆手段镇压,又有哪些人暂时不能去碰。
林林总总,好一番算计之后,已是暮色渐起。
李天风看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一摞纸,犹豫了一下,“娘娘,卫老,对吕丰源那边,咱们真就一点动作都没有?”
德妃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然后她想起方才怒气冲冲离开的夏景昀,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
“娘娘,云起贤弟,其实咱们还真可以做点什么的。”
德妃诧异看着卫远志,先前说不能乱来的是他,现在说可以做点什么的也是他。
卫远志笑了笑,“娘娘,我并非前后不一,我先前反对的是云起贤弟所说的采用无可挽回的手段行暴烈之事的想法,但如今州中人心思动,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那或许也会给接下来我们在州中的经营带来很多麻烦,毕竟当人家瞧着我们连一个吕丰源都对付不了,谁还敢和我们一道对抗淑妃,对抗勋贵。虽然我们是知道吕丰源此番并不比淑妃难对付多少。”
李天风有着几分急切,“卫老请讲!”
卫远志朝着德妃微微拱手,然后道:“我们可以开堂会审。第一,将吕丰源眼下的窘状展露出来,这是对他的羞辱,对他气势的打击;其次,将此番叛军的恶行公之于众,亦可唤醒有良知之人的口诛笔伐;再者,也向众人明确,我们对付吕丰源,不是权力斗争,而是因为他确实谋反有罪,就算今后他得以脱罪,那也是朝廷中枢之过,不是我们与他斗争失败,说不定反而能激起几分同仇敌忾。”
“妙啊!”
李天风听完眼前一亮,“卫大人此计甚秒!甚妙啊!”
德妃也微微颔首,“可行!”
——
“快!快!为老夫洗漱更衣!”
一个大宅之中,一个老者挥退了来报信的管家,扭头看着床上的小妾,急急吩咐道。
小妾还在那儿腻歪撒娇,“老爷,都入夜了,你上哪儿去啊?”
“管那么多!快点!”
“哎呀,凶什么凶嘛!”小妾很有分寸地撒着娇,嘟囔着娇艳欲滴的小嘴,为老者服侍着。
“凶?”老者显然很吃这一套,伸手揉了一把,“刚才你叫我快点,现在我叫你快点,哪儿凶了?”
我叫伱快点你也没快起来啊美妾心头嘟囔一句,脸上却一脸羞红,“哎呀,你坏死了!”
同样的催促发生在此刻州城之内的许多处大宅之中。
因为代理州牧李天风,要连夜提审吕丰源,并且德妃娘娘还要旁听。
为了以示公正,还邀请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士绅代表旁听。
“这李天风大半夜的是要折腾什么?他还真敢向吕大人下手不成?”
“谁让你们今天一个个的居然还都去牢里送东西,估计给这位李大人气疯了吧!”
“说得你没送一样!吕大人明天也要出发了,不去结个善缘,未来还有机会吗?”
“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要我说啊,那就是德妃娘娘明日就要走了,他可不得趁着今夜有人给他撑腰,杀猴给鸡看啊!”
“咦?不是杀鸡给猴看吗?”
“你觉得你是鸡还是吕大人是鸡?”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一帮子士绅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各自聊着自己的猜测。
“威~武~”
随着一阵响亮的呼号声,代州牧李天风走了出来。
不管这些人心里如何看他,但表面上都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敬,纷纷起身,恭敬行礼问安。
李天风点头问候,旋即朗声道:“恭迎德妃娘娘!”
众人也跟着高呼,片刻之后李天风身后的后堂中传出德妃平静的声音,“诸位免礼,本宫今日只是旁听,就不露面相扰了,你们循例进行即可。”
“是!”
随着德妃抵达,这场突如其来的连夜审讯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李天风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两个衙役领着吕丰源走了进来。
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哪儿像是押送囚犯,反倒像是吕丰源领着他们视察工作一般。
当吕丰源出现在这帮士绅眼中时,所有人都是一惊。
只见其衣衫脏污,须发凌乱,手铐着枷锁,脚上的镣铐随着步子,叮当作响,似乎在提醒他们,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出身尊贵的勋贵公子,也不再是权倾一州的泗水州长史,而是反贼,是阶下囚!
那久久存在脑中的印象该是被打破了!
看着众人的神态,李天风心头得意地冷笑一声,一拍惊堂木,冷喝道:“吕丰源,你可认罪!”
吕丰源腰背挺得笔直,淡淡道:“李大人,你可知罪?”
???
惊呼声几乎是瞬间就从这些旁观士绅的嘴里发出,这什么情况?
李天风脸色一横,“本官在问你!你若是这般蔑视公堂,本官可奏你罪加一等!”
吕丰源丝毫不为所动,“本官也在问你!你身为礼部侍郎,代行州牧之责,本官自认十分配合于你,亦不曾交恶,谁知你为了独揽大权,竟陷害于我,将我打入牢中。在未定罪之时,便去帽上枷,蓄意羞辱。”
他声音一沉,“本官身为一州佐官,身上还兼有爵位,罪行自当交付有司,你凭什么给本官定罪?你置朝廷律法于何处!难不成这泗水州,真就是你李天风一手遮天?这还是大夏朝的天下吗!”
慷慨激昂的话语说得李天风没来由地心头一慌,差点被对方绕进去,但好在立刻反应过来,再度一拍惊堂木,“混账!朝廷律法,造反之贼,可临机处置,不受官爵所限!你勾结乱军,试图坑害德妃娘娘乃至一州官吏士绅,证据确凿,且行凶作乱被当场擒获,可谓铁证如山,本官将你就地格杀都不为过,你还有何面目在此狡辩!”
吕丰源嗤笑一声,“这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我在州城,叛乱远在江安,与我有何干系?你要栽赃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当日无当军抵达,你却直接派兵包围了本官住处,限制本官自由,可有此事?郑家父子在两军阵前,数千人亲耳听闻,他与你勾结,意图献城,铁证如山,两相印证,你还有何话可说!”
“哈哈哈哈!”吕丰源摇头感慨,“好一个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目光扫向在座士绅,“当日城外忽然出现大队人马,声称是无当军败军,德妃娘娘和诸位已经陷于贼手,本官知晓你这位李大人初来乍到,怕你慌乱失措,连忙派了一队人马前去保护他周全,没想到这竟成了我的罪状。诸位,你们说,这荒谬吗?我冤枉吗?”
一帮士绅连连点头,旋即又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吕丰源,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事实,当日你带兵攻入我的住处,直接明言州城即将失陷,德妃娘娘守土有失,本官这个州牧当不下去了,在场众人皆听闻,皆可为人证!”
“行啊,那就请李大人把人证带来吧!”吕丰源丝毫不惧,“但是,别带你府上人,那谁都知道你府上之人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何令人信服?”
“你!”李天风神色一滞,在场的除了他府上人,就是当日吕丰源带来的死士,这帮人虽然已被收押,但在吕丰源一系诸人刻意散布的流言之下,一个个嘴巴严实得跟什么一样,如何敢站出来指证。
“没有,是吧?”吕丰源哼了一声,“因为这根本就不存在!至于那郑家父子的攀咬,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这是一派胡言,本官堂堂一州长史,勋贵之后,怎么可能与叛军有勾结?但偏偏你李大人就是信了,我在想这是为什么呢?是你蠢吗?不,你聪明着呢!”
吕丰源朗声道:“因为,你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人。所以,你迫不及待把我打成反贼,你费尽心思搞这一出连夜提审,你千方百计想要顺着这条线去牵连上我背后的人,替你的主子出力,真是好一条忠犬啊!”
“你你一派胡言,血口喷人!”李天风到底是翰林出身,未经过太多事情,在吕丰源的胡搅蛮缠之下,大失方寸!
吕丰源冷冷一笑,“但是,不管是你,还是你背后的人,都给我听清楚了,有些人不是你们随便得罪得起的,别以为会吹点枕头风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这天下,是我们勋贵陪着太祖一起打下来的!我们三百年的底蕴,随便漏一点就让你们这些幸进的泥腿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目光盯着李天风背后那张墙壁,目光充满了嘲讽,“还想争?你争得过尸山血海铁打的功勋吗?你争得过三百年绵延不断的声势吗?你懂什么叫勋贵吗?”
“回京之后,你会看见的。”
说完吕丰源转身,看着衙役,“愣着干什么,送本官回牢,天晚了,本官要休息了。”
衙役下意识挪了脚步,但最终没敢动弹。
一旁的官员士绅们却齐齐起身,朝着李天风拱手,“大人,我看今夜不如就审到这儿吧?”
你们
李天风目光喷火,似要择人而噬,但终究也明白,这是一个难得的台阶,挥了挥手,失魂落魄地瘫在椅子上。
于是,士绅们立刻起身,恭敬地护送着吕丰源朝外走去。
本该护送的压抑,都被他们挤到了更后。
这幅画面,就这么展现在了州衙外,围观的群众面前。
诡异、荒诞、嚣张。
这就是勋贵,这就是大夏朝野最强悍的一股势力。
为什么吕丰源腰背那么挺直,因为有的是人给他撑腰啊!
李天风又如何?甚至德妃又如何?
在这一片震撼和阿谀之中,伴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个冰冷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地响起。
“吕丰源?”
刚刚走出州衙大门的吕丰源抬起头,借着四周的灯火看向眼前之人,在瞧清楚那张脸之后,他愣了一瞬,一直倨傲的神情猛地一变,变得谄媚和恐惧起来。
“玉玉虎公子,你也在啊?”
姜玉虎神色漠然,“你知不知道,这一次,我无当军死了一个都尉,一个百夫长,二十三个弟兄?”
吕丰源神色再变,连忙道:“玉虎公子,这是个误会。”
姜玉虎道:“你有没有什么遗言?”
“啊?”吕丰源一时没听清楚。
“算了,勾结反贼之人不配有遗言。”
姜玉虎淡淡说了一句,从马上拎起长枪,精准地刺中了吕丰源的咽喉。
长枪抽出,几滴鲜血溅在了谄媚地围在一旁的士绅脸上。
看着吕丰源瞪大了一双震惊的眼睛直直倒下,姜玉虎啐了一口,
“勋贵?老子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勋贵!”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