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晋周春秋 > 第七十七章 公试

  公室之士的第一次“公试”,已经完成了笔试。面对小一百人的书卷,晋周实在懒得自己看,就命叔向和女齐二人先行审阅,然后挑出最好的二十份,再呈给自己过目。

  翻阅着这二十份书卷的晋周,其实心思都在最后一题上。第一题算是基础知识,看士人书背的怎么样;第二题是看士人做事怎么样,动不动脑筋;第三题算是政论,才是考验士人水平的,要是只会重复自己公开说过的那些话,也没什么意思……就像眼前的这些书卷一样。

  直到看到最后一张,晋周才逐渐兴奋起来。

  “鱼石啊鱼石,你与寡人可真是‘同病相怜’!啊哈哈哈哈!如若不然,你怎么会将寡人的心思,揣摩得如此仔细呢?桓族的人才,看来也不少!”

  自从被迫来到晋国开始,鱼石确实是挖空心思去琢磨晋周的意图。他被分配到曲沃县,曲沃的新政推行时间并不很长,正有很多问题需要理顺。鱼石抓住机会,从什伍到公田再到税制,到处都参与了一番,有问题就询问羊舌赤和被派到曲沃“实习”的公室之士,问得人家都烦了。

  空闲的时间,鱼石也不浪费,而是反复研读自己搜罗来的《晋侯语》,恨不得从字缝里读出字来。他感觉这《晋侯语》虽然形式散乱,看上去没有重点,但是结合其中的一些句子与晋侯的新政,其用意却呼之欲出。这就是士氏、赵氏等晋国卿族都感觉得到的,晋周也像历代先君一样,没有放弃振兴公族的想法!

  所以鱼石绞尽脑汁,结合桓族的遭遇,写出了一篇“晋无公族之失”,把晋献公“尽灭群公子”的做法批判了一番!

  鱼石不是没有想到这样做的风险。晋献公固然有不妥的地方,但实际上正是献公奠定了晋国强国的基础。当今晋侯也公开说过把晋献公亲自率军作战当做善政。但是与其眼看着桓族逐渐沦为甿隶之徒,他宁愿冒险。

  在文中,鱼石讲述了宋国戴族和桓族互相排挤斗争的经历,却并没有以受害者自居,为桓族喊冤;而是试着站在晋侯的角度,来解读这种斗争。鱼石写道,宋国公族后代势力膨胀,互相争夺权力,削弱国君的权威,造成宋国逐渐衰弱,被楚国、郑国肆意欺压,这都是因为戴族和桓族已经从公族变成了卿族!他们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完全不为国君考虑,早晚会害了宋国,是自取灭亡之道!

  而晋国不留公族的做法,表面上避免了宋国的情况,实际上却让卿族更容易地侵夺国君的权力,形式要比宋国更加危险!幸亏晋周英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就是公室新政。当然,这一部分写得比较隐晦,鱼石也怕此文传出去之后,自己被卿族视作眼中钉。但为了家族前途,不能不搏一搏。

  假如鱼石只是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桓族喊冤,晋周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但正是他想到了这一层,才引起晋周的重视。

  “此文甚善。”晋周与叔向和女齐排定最终名次时说道,“鱼石深得寡人之心。”

  “如此,便以鱼石为第一名?”女齐试探到。晋周本来想把后世科举前三甲的名号抄过来,但是这次考试规模是在太小,只是为了解决‘自己人’的来源问题而进行的粗劣模仿,还是暂时别用状元、榜眼、探花这些词汇了。

  对女齐的提议,晋周却不同意:“不可。鱼石实际上是宋国叛臣和俘虏,已经失去了贵族身份,仅仅来晋国半年,如果以他为第一,恐怕公室之士会以为寡人用人如积薪。”

  女齐好奇地问道:“如积薪?恕下臣愚钝……”

  “后来者居上矣!”晋周哈哈大笑,“寡人看祁午最近表现颇为积极,随叔向完成‘巡视组’之事,不如‘实践’这一科给个高分,以他为头名。鱼石跟随曲沃县令伯华为政,效果尚可,便排在第二吧。”

  除了这两个之外,其他人就差得有点多了,毕竟考试这种形式有点太新奇,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是第三题,这年头的语言、词汇比较贫乏,能写个一两百字就了不起了,所以吕相那不到一千字的《绝秦书》就成了经典了。

  讨论了半天,其余名次一一定下,还议定了部分人选的任用,君臣几人忙到很晚才休息。

  第二天,晋周一大早就赶往公学,要当众宣布第一次公试的成绩。

  宣布成绩之前,作为“公学祭酒”的叔向,先是在一个小小的祭坛上祭祀天地,并对着晋周行跪拜大礼,以示对学问和国君的尊敬。晋周既是国君,又是晋国第一文豪,当然当得起这等礼仪。

  接着,叔向向晋周报告,这次参加公试的士人共有几人,都学过什么,为国君做过什么工作,哪天考的试等等。总之要有仪式感。其实这些仪式要怎么搞,也都是晋周不久前与叔向和女齐一起仓促拟定的。

  接下来,叔向从第一名开始,一个一個地宣布众人的成绩,并当场任命第一名祁午为苦县县令,第二名鱼石为翼县县令!并且由晋周当场颁发雕着“晋侯亲命苦县令祁午”和“晋侯亲命翼县令鱼石”的铜印,印上还绑着黑色绶带。

  其余人等由于历练不足,不能直接做县令,便只能先做县尉以下的官吏;或者被侍中大夫挑选为属吏。

  印上刻的却不是传统的晋国文字,而是晋周喜欢写的简化字,晋周将其命名为“吏书”,声称是一种便于书写以至于小吏也可以熟练掌握的字体。

  这很正常,毕竟这时候的字比小篆还复杂一些,刻在小小的印章上恐怕看不清楚。

  祁午接过黑绶铜印时,手微微有点颤抖,但总体上还是能够保持贵族的仪态。但鱼石却忍不住泪流满面,还没等到盟誓的环节,就忍不住对晋周磕起头来。

  在场的士人见状,脸上都有点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们知道鱼石的出身,随随便便就行这等大礼,还有没有贵族的骄傲了?

  但晋周一点也不奇怪,桓族有救了,鱼石能不激动吗?

  晋周甚至想到,要是这帮士人也都能像鱼石一样抛弃尊严对自己顶礼膜拜,那该多好啊。

  至于狼贲、莱犁二人,晋周已经决定,让他们不再治民,而是成为专职的武官,作为千将统率武卒。除了与箕牧一起留在重丘的一千人之外,剩下的四千新老混杂的武卒被重新编组,以老带新,其中一千老卒驻扎在新绛附近,作为公行的中坚。剩下的三千人,由莱犁率领,在冀县武卒营中训练。至于先君留下的八百甲士,家里也都是有点积蓄的小贵族,而且已经不被众卿信任,愿意继续从军的可以继续,也可以选择补充到公学中,或者推荐家中子弟入学。

  而步、驹二县,由于相距较近,被合并成一个,还是狐冲为令。

  其余的士人,绝大多数也都获得了任命。少数成了拿四百石俸禄的县丞、县尉,更多的成了级别低一些的官吏。最差的也能到各县新成立的县学去做县祭酒,去培养新一代的公室之士。

  仪式的最后一步,就是盟誓了。得到任命的士人,纷纷宣誓要忠于国君,忠于职守,爱民勤政,廉洁奉公,还将入学时委质效忠的场景重温了一遍。总之,要反复强调,是国君从田亩之中、甿隶之间提拔了他们,必须学会感恩!

  将写着誓词的纸张埋入地下之后,流程就算完成了。人人脸上带着喜悦,个别学业实在不精的也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再努力一年。

  从此以后,晋周手下大概就有了两条晋身的渠道,一是末落贵族和得到入学机会庶民子弟,凭着各地县学的表现入公学,或被举荐及受国君赏识得到直接进入公学的机会,再通过考试得到国君的任命;二就是像叔向、师旷、子产这样政治地位本身就比较高的贵族子弟,直接得到国君任命。

  这时候天下贵族政治的特征还很明显,贵族直接晋身没人会觉得不公平。而且说实话,贵族家庭的人才质量也确实高一些。

  “这件事已经差不多了,希望天下英才,也能尽入寡人觳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