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清平长乐 > 二一一 暗诺

  翌日清晨,青衫坤道玉儿带了小道童来看陈迁时的状况。

  鹿鸣涧便说,他昨夜已经醒过一会儿了,喝了水,精神也不错的样子。几位大夫都很是欢欣鼓舞,玉儿还劝鹿鸣涧回去休息。可鹿鸣涧坚持不走,甚至要在这厢房打地铺睡下。

  玉儿无奈:“地上冷,更莫说你身上也有伤。”

  鹿鸣涧看看陈迁时,摇头道:“可我想他醒来的时候我就在。”

  见她心意已决,玉儿实在劝不住,思来想去,竟然愣是找人将上官博玉放在老君宫的躺椅给搬了来,让鹿鸣涧睡。

  小道童满头大汗道:“凌师叔,要是太师祖回来发现了,会不会吹胡子瞪眼啊?”

  鹿鸣涧这才知道玉儿她姓凌。

  凌玉儿和上官博玉亲近,知道这位灵虚真人性子随和幽默,断然道:“师祖他老人家不会在意的。现下他人又不在,椅子让鹿居士睡一睡又能如何?即便他真的回来时,咱们再把椅子还回去,另想办法就是。再说了,那时指不定陈师兄早就好转,鹿居士也用不上了。”

  她虽在纯阳宫修道,但未绝尘缘之心,见了鹿鸣涧和陈迁时之间真情,很是感动。同为女子,她极能理解鹿鸣涧的心意。

  最后,小道童们按照凌玉儿的吩咐,找来了好几床被子,将那宽躺椅垫到挺厚,几乎也有陈迁时的床铺那么软。待遇之高,让鹿鸣涧受宠若惊。

  陈不羁的礼物也送来了,竟然是个半人高的大葫芦。葫芦通体翠色,脖子上系了双股拧成的粗红绳儿,缀了数条红结和流苏,红绿相映,很是可爱。

  巧则巧矣,可这么大个儿,鹿鸣涧也不明白它有什么用。

  见她疑惑踌躇,凌玉儿便浅笑解释道:

  “这种形制的葫芦是我们纯阳宫特制的,别处都没有。

  “吕祖最先有的那只,原是用来斩妖伏魔之后收纳它们妖气与灵气,甚至炼化其皮肉骨血,长此以往,钟秀之至,竟把它养成了一个法器。

  “后来,为了效法吕祖,宫中弟子只要资历到了,人人都可去领一只属于自己的葫芦——怀祖养器,亦寄寓着向道之心。

  “贫道听闻早些年,很多师伯师叔都是背着葫芦行游的。可江湖凶险世事多舛,许多同门死在各种秘境和大战中,有人侥幸活着回来,打开了背上的大葫芦,里面装的竟然都是同门们的尸骨。那之后,葫芦对我们来说,意义更为庄肃,也多了些沉重之意。”

  鹿鸣涧光是听就觉得很惨,可以想象那副场景对纯阳宫弟子们的冲击有多大。

  “掌教后来将它定为纯阳贵客的身份之证,赠予给个别对纯阳宫大有恩惠、同气连枝,却不愿入纯阳之人。”凌玉儿指指桌上的大葫芦,对鹿鸣涧浅笑着道,“日后居士若有困境,带着它上华山来,纯阳宫上下不论识得你与否,都会全力维护你。”

  鹿鸣涧看看大葫芦,腹诽着它也太难于携带了,哭笑不得道:“多谢……”

  凌玉儿瞧着长得呆呆的,却一眼看穿了鹿鸣涧的难言之隐,淡淡直言道:“有小的,挂在腰间那种。只是没这个有用,装不了各种灵气之类的,只能做信物用。你若是想换,去找陈师伯换就是。”

  又看了看这崭新的大肚子葫芦,鹿鸣涧觉得它来到身边也是缘分,憨态可掬的,要是把它退回去,也觉得葫芦可怜巴巴的。鹿鸣涧陷入挣扎,想着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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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不觉岁月。

  记得陈迁时刚苏醒那会儿,鹿鸣涧天天贴身陪着,白天里常常有人帮忙照看还好,可夜夜警醒,她睡不好一个囫囵觉,眼泡子肿得比眼睛都大了。陈迁时看着心疼不已,只盼自己赶紧好起来,她也不用如此辛苦,便将遵医嘱一事,贯彻了个十成十。

  如此挨了数日,鹿鸣涧因为“听风吹雪”和“南风吐月”而亏损的真元恢复了大半,她的气色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便开始日日用养心诀,帮着陈迁时调理。陈迁时本身又苦练“坐忘经”多年,体质根基好,不到一个月便下得了床来,还一日好过一日。

  复健神速,陈迁时是最高兴的一个。

  虽然嘴上不曾说过,但他自从醒来,就一直隐隐担心自己根基坏了,再也没法重新握剑。怕“会好的”之类的话,都是鹿鸣涧和凌玉儿在哄他,让他安心养伤的谎言。如今看来,倒是他自己多虑了。

  一朝恢复了自理能力,陈迁时卧病在床时那股子脆弱又乖顺的劲儿便一去不复返了,重新变回了往常那副温柔面具下内藏强势的性子。鹿鸣涧暗自好笑,却以“我宠他嘛”的心态不去戳破他。

  不知是为了找回先前的场子还是怎样,陈迁时现在每日都有一项很执著的活动——帮鹿鸣涧涂丹参羊脂膏。据鹿鸣涧说,这种药膏是万花谷孙思邈所著《千金翼方》所载,一种灭瘢舒痕的神妙灵药。

  后话是凌玉儿发觉鹿鸣涧脸上的伤疤消得干干净净,连忙来问,鹿鸣涧拿出来给她看。凌玉儿第一次见到这种药,眼睛都直了,立时许以重利,央着鹿鸣涧把方子给了她,暂且按下不表。

  陈迁时此前狼狈,被鹿鸣涧早看了个底朝天,心理早就破罐破摔,没了什么障碍。角色一换过来,鹿鸣涧穿着整齐,却只把领子扒开一半,露出肩头来让陈迁时涂药时,反而让陈迁时看愣住了。

  鹿鸣涧本不觉得有什么,可一瞧见陈迁时动情的眼睛,霎时也绮念乱飞,将衣服一拉,夺过药膏不再让他帮忙,一头扎进了床铺里的被子里。

  陈迁时自然不依,一再保证说只是涂药,不做旁的,等你我都好了再说,才哄得鹿鸣涧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把药膏重新给了他。

  皓腕握着青瓷小罐,又跟着从被子间钻出她的脑袋,可爱得他简直受不了。

  虽然最终陈迁时也只是给鹿鸣涧老老实实涂了药,没有逾矩,但互相擦药这事,从此心照不宣地成为了两人间的一种情趣。

  “等你我好了再说”,这话也落在了鹿鸣涧心里。

  她默默想着,什么时候回去看一下章放。和他说一声,二师父,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