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十洲,无奇不有。
玄黄洲南部的汪洋之中,有一大洲自上古之时就被雷云笼罩,日夜霹雳不绝,故名雷鸣洲。
云中雷霆之气浓郁,孕育出很多身具雷性的奇物,如雷鬼,雷妖,金雷竹,火雷枣,等等。
其中最罕见的,当属一种名为雷灵珠的奇物。
此物是雷霆之精,一阴一阳,生来便是一对,能驱雷掣电,神妙非凡。
昔年曾有大傩师在雷鸣洲寻得一对雷灵珠,将之献给了雷师。
雷灵珠后得雷师点化,化了人形,并得雷师传授了修炼法门,成了祂的佐神。
这就是雷童电女的来历。
徐让咒声一落,迎雷瓶有白光一闪,接着有雷声传出。
轰隆隆。
迎雷瓶中颤动,有两道白光飞出,落在桌上,化成两个三寸高的小人。
一个像小雷公,头上顶着一团火焰,尖嘴,皮肤赤红,蝠翼,上身赤着,下身着裙甲,鼓着个小肚子,赤着脚,手腕脚踝都带着金环,一手拿小锤,一手拿小锥。
一个是小女童,面容清秀,着白色长裙,上有云雷纹,脚下有一朵小云,双手各拿一面白闪闪的镜子。
徐让一看到他们,就觉得见到了雷公电母的袖珍萌化版。
“雷童电女,见过神官大人。”
雷童电女朝着徐让躬身行礼,声音稚嫩,态度恭敬。
他们是雷师的佐神,佐神便是主神手下的神将和从神。
徐让是雷师的傩师,是代表雷师的神官。
按照傩殿的规矩,他们必须行礼,尊称一声“神官大人。”
徐让没有回答,他背着双手,缓步走到桌边,一言不发,俯视着桌上的雷童电女。
他的目光通过面具镂空的眼睛射出来,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直压得他们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动都不敢动。
雷童的头发是一团红色火焰,这火越缩越小,火光越来越弱。
电女踩着一团小云彩,本是浮在桌面上的,也越来越小,越降越低。
徐让觉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免礼。”
雷童电女松了口气,却没有乱动,就那么低着头站着,也不敢抬头看他,有些局促不安。
因为徐让还带着雷师面具,没有摘下来。
“看来这规矩算是立住了。”
徐让看到这一幕,暗暗点头,不是他摆官架子,也不是报复刚才他们捉弄他的事。
而是他听师父说过这两活宝的来历,知道他们的性子。
他们是雷霆之精,天生好动,活泼顽皮,便如孩童心性,最是贪玩。
初次见面,这两个活宝就故意躲着想捉弄他,还拿这事打赌分大小。
要是不立个规矩,让他们记住谁是老大,以后不听招呼,免不了要多生事端。
若是真出了事再去立规矩,那就太晚了。
徐让也是点到为止,过了就生分了,以后这两活宝还是他的护法呢。
他心念一动,脸上青光一闪,雷师面具已回到了日月箱里。
雷童电女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雷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头上的火苗又窜了起来,他将小锤和小锥插入头顶火苗中,抬起小手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电女蹲在云彩上,云气翻起将她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脸,表情还是有些后怕。
他们不是被徐让吓到了,而是被雷师的气息吓到了。
傩面上了脸,傩师便和其灵性勾连,就算不请神借法,也会沾染上神灵的气息。
“他们和雷师朝夕相处,仍对祂如此畏惧,可见其神通威严绝非寻常,难怪师父会说雷师是雷公的祖宗。”
徐让心中想着,见气氛有些冷了,便问道:“你们不在雷师庙里待着,怎么自己偷跑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进过月箱里的雷师庙,却也知道庙里大概有那些东西。
他师父都和他说过的。
“大哥你别胡说,我们可不是偷跑出来的,是奉了雷师老爷法旨出来的。”雷童听到这个“偷”字吓得一机灵,连忙解释道。
“哼,我们是专门出来帮你的,你竟然还诬陷我们,真是好心没好报。”电女哼了一声,皱着鼻子说道。
这两活宝没有雷师的许可,根本出不了庙,也不敢出庙。
徐让知道这些,他就是故意逗逗他们的。
“原来两位是奉了雷师老爷的法旨出来帮我的,哎呀呀,那是我说错了,恕罪,恕罪。”
他连忙使了傩礼表示歉意。
“哈哈,没罪,徐老大太客气了,咱们都是跟着雷师老爷做事的,都是哥们儿,哪来什么罪不罪的。”
雷童笑着摆了摆手,忽然闪动翅膀,化作一道红光飞起,落到了徐让左边肩头,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电女没有说话,只是撇撇嘴,也架着云彩慢悠悠飞到了徐让右边肩头。
徐让很是好奇,“雷师让你们帮我?帮我什么?”
“当然是帮你修炼啊,徐老大请放心,以后你修炼的事包在我,和我姐姐身上。”雷童拍着胸脯保证道。
“雷师老爷说你修行太慢,让我们出来帮你梳理五脏雷气,助你早日攒簇五雷,踏入雷法之门。”电女补充道。
“原来如此。”
徐让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虽然他们两个贪玩,但是在雷师面前,他们不敢撒谎。
而他们两个是雷灵珠所化,天生能驱雷掣电,确实有这个本事。
他有些疑惑,以前都是攒簇五雷之后,进了傩庙才能得到雷童电女帮助修炼,今日怎么改了规矩?
但是他没有问,规矩都是雷师定的,祂老人家的话就是规矩。
“既然如此,那就先多谢二位了。”徐让再次行了个傩手礼,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雷童拱了拱手,笑着道:“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
“咳咳。”电女则咳了两声,架着云彩飞到了徐让面前悬着,还朝雷童瞪了一眼。
雷童见状身子一缩,煽动着翅膀飞到电女身边。
“你先别忙着谢我们,我们帮你是有条件的。”电女看着徐让,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雷童也点了点头,不再嘻嘻哈哈,一脸认真。
徐让挑了挑眉,眼神看向了日月箱中雷师傩面。
雷童电女是奉了雷师法旨出来的,他们自己愿不愿意都要帮,既然说有条件,那一定是雷师的条件。
傩神对于傩师而言,既是护法之神,也是传道之师。
傩神绝不会害自己的傩师。
徐让没有多想,直接问道:“什么条件?”
电女看到他的眼神,就明白他已经懂了这是雷师的意思,答道:“条件就是,我们全力助你,但是你要在三年之内修炼到化气圆满的境界。如果接受,我们就帮你,如果拒绝,我们就回去,一切照旧。”
“为什么是三年?”徐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时间期限,很急,很赶,但是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个时间点很重要。
“三年之后,武陵源的桃花洞天将会开启,里面有一桩大机缘,只有修到了化气圆满的境界,你才有资格去争一争。”
电女说的很快,语气有些颤抖,显得有些激动。
就连一旁的雷童听到“大机缘”三个字,也忍不住呼吸一滞,因为这是雷师老爷的原话。
徐让也是震惊,他想不到桃花洞天这么快就要开启了。
桃花洞天每三百年开一次,这还差一百多年呢。
他心里疑惑,却知道电女说的是真的。
雷童电女现在的态度如此严肃认真,传话那肯定是一字不差,一字不改的。
他知道这句话肯定是雷师的原话。
雷师是大傩神,祂说三年之后桃花洞天会开启,那就一定会开启。
一瞬间,徐让想到了很多。
桃花洞天是世间有名的大洞天,其内阴阳五行俱全,一切变化皆有其定数和规律,开启关闭都是符合其内部天机造化运转的。
现在它开启时间整整提前了一百多年,就说明其内部的天机全乱了,而且是大乱。
这种乱是其内部导致的?还是外部某种力量导致的?
是那个洞天乱了?还是这个天地乱了?
徐让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无论什么原因导致大洞天提前开启,其内部天机大乱,必定是凶险重重,步步杀机。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雷师还要他加紧修炼,到时候进去争那一桩机缘。
那就说明,那一桩机缘真的很大,就连雷师也觉得值得冒着凶险去争。
“雷师有没有说是什么大机缘?”徐让实在是好奇。
雷童电女同时摇头。
徐让看他们只是摇头,不清楚他们是不能说,还是雷师没告诉他们。
“看来雷师不想让那机缘蒙蔽我的理智,影响我的选择。”
现在不是接不接受雷童电女帮助的问题,而是他想不想去争这桩机缘的问题。
虽然不知雷师从何得知这件事,现在确实将这大机缘推到了他的面前。
如何抉择,只在他一念之间。
拒绝那机缘,他可能会抱憾终身。
争取那机缘,他可能会身死道消。
争不争呢?
雷童电女一直沉默着,看着他,在等待他的抉择。
除了他们,还有雷师傩面那镂空的双眼也在望着他。
徐让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然后笑了。
“二位既然已经出来了,又何必再回去,傩庙孤寂,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世间的大好风光,如何?”
雷童电女听到此言,什么都没说,而是转头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有了笑意,接着化成了白光。
接着他们小小的身体放出强烈的白光,一闪一闪,照的徐让睁不开眼睛。
屋子里如同一道道电光掠过,虚空中雷声轰鸣。
徐让眯起了眼睛,眼中金光浮现,眼珠璀璨如金珠。
他以傩眼去看,只看到两颗白亮的宝珠在空中来回飞旋,一会儿钻到桌子底下,一会儿飞到房梁上,一会儿掠过墙角,一直在相互牵引,相互碰撞。
每一次双珠碰撞,都会迸发出电光雷鸣。
电光闪耀,雷声轰鸣。
一道道霹雳闪电飞出,落在桌上,墙壁上,房梁上,留下一片片焦黑和缕缕黑烟。
轰隆隆。
轰隆隆。
……
电光越来越亮,雷声越来越大。
最后轰隆一声,天地大亮。
徐让眼前一片白光,耳中也被雷声震得失聪了。
白光亮起的刹那,他傩眼瞥见两颗珠子直朝自己的眼睛飞来。
那珠子里有雷童电女盘膝而坐,威严肃穆,宛如神灵。
接着,他双眼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而后冰凉和灼热交替变换。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眼睛仿佛蜡做的一样,在滚烫中融化,又在冰冷中凝固,周而复始,不断重复。
他没有惊慌,这是雷灵珠换眼必经的过程。
最后,他对眼睛的感觉越来越弱,只觉得这双眼睛已不是自己的了,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合上。
黑暗寂静中,他听到了两个声音,稚嫩清脆,如雷鸣般在他脑海思绪中回荡。
那是雷童电女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只说了两个名字。
“无首国。”
“不死民。”
徐让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听到了这两个名字。
“无首国不死民,傩血十大血继密藏之一,原来这就是雷师所说的大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