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让抱着醉茶,正准备施展御风之术飞往山腰小屋处。
看到付青山满眼警惕的样子,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简单了。
他刚刚废了这人的兄弟,又拿剑抵着人家的眉心,现在虽然收了剑,敛去了敌意,但是双方之间根本没有多少信任。
他这样不报名姓,不报师门,只叫付清书和孟紫衣过来。
人家不知他根脚,不知他用意,很可能以为这是陷阱,根本不会去传话。
徐让补充道:“我叫徐让,是个傩师,铜马寨杜兴武是我师兄,今日帮李家寨追踪猎杀食尸鬼,碰巧在此撞见了尸体,他们的死和我们全无关系,若是不信,只管叫管事的来,我自能证明清白。”
“我在山腰等半个时辰,有人来,今日是非黑白便在这里敞开了说清楚,没人来,我便离去,以后你们再纠缠不休,我绝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
他脚尖一点,身子御风而起,朝着山腰处飞去。
付青山看着他离去,警惕之色仍在,心里却在思索他的话。
“傩师?杜兴武的师弟?他若真是杜兴武的师弟,那我们这次可真是自寻倒霉了。”
付青山一边想着,一边快步朝付清河冲去。
检查了伤势,见付清河还有气,他眼里又是伤心,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若是这老九听自己的劝,刚才不下死手,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他运转法气帮付清河封住经脉,为其止血。
又从如意袋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青色丹药,塞进付清河嘴里。
一片青光浮动,付清河的气息稳定了下来。
接着他嘴巴无意识的张开,有一条条青光幻化成的柳条从他口中生出,将他整个人裹缠着。
那些柳条长出嫩叶,一闪一闪地,将这片树林都映得碧绿。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孕育,地上那些血迹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化作血雾从地上,树叶上,青草上升腾而起,朝着中间的付清河汇聚。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四周已没有血了,血全都融入了付清河身上的柳条中。
那柳条在融入血液之后,不断生长,最后变成了一个柳条缠成的茧。
付青山看到这一幕,心里终是松了口气。
他将自己断掉的那两截柳条捡起,缠在腰间,然后从上面采了一片柳叶,放进嘴里含着,闭上眼睛,心中念道:“柳神娘娘在上,五柳庄付青山求见。”
原本他思绪一片漆黑,念完这句话,口中顿时生出一种清凉之意,仿佛突然起了一阵风一样。
他只觉清风扑面,青光一闪,他就到了一颗巨大的柳树下。
这柳树高逾十丈,树干粗壮,需三人合围,千万道柳条垂下,片片青叶闪动光芒,仿佛星辰一般。
付青山见到这柳树,立刻行了个礼,五柳庄子弟在外吞服柳叶,神魂也能投影到庄内柳荫之下。
“二哥,二哥……”
付青山朝着柳树不断呼喊着,柳条飘动,似有风起,将他的声音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北面三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付清书从入定中醒来,他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他。
这是老五付青山的声音。
他从腰间采下一片柳叶服下,再度闭上眼睛,思绪寻着那声音,来到了一颗巨大的柳树之下。
付青山一见到付清书,就哭丧着脸说道:“二哥,我和老九遇到硬茬子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付清书知道了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但是他睁眼时,旁边的清香只烧了一点点。
心念传音,只在刹那间。
付清书深吸口气,嘴中念叨着一个名字,“徐让,徐让,剑上嵌着宝玉,原来是他。”
他想到了昨夜和孟紫衣在那小镇见过的人,那人像是个瞎子,眼睛却有名堂,那柄剑他的印象也很深刻。
“铜马寨虎神杜兴武的师弟,老九怎么惹到铜马寨的人了,真是太莽撞了。”
付清书想到杜兴武的名声,以及他和那两家的关系,不免有些气愤。
但是一想到老九的伤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出了门,出了院子,走到对面一个农舍前,敲了三下门。
“巫梦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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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处的小屋之中有具尸体,血腥难闻,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徐让抱着醉茶,没有进屋,将她放在了一颗树下。
醉茶在树下坐着,低着头,双颊绯红,耳根子发烫,呼吸有些急促。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心中思绪纷乱,久久难以平复。
徐让面色如常,一点异样都没有。
他是江湖浪子,有过女人,还不止一个。
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早已体会过,自然不会被这点小场面拨动心弦。
而且他一路上来半点绮丽念头都没有,只想赶紧到这里来,帮醉茶检查一下伤势。
打神柳,打神柳,打的是神魂。
神魂一旦受伤,便无法轻易治愈,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搞不好还会留下暗伤和后遗症。
“咳咳。”
徐让干咳了两声,将醉茶从那种胡思乱想的状态中惊醒。
见她抬头,开口问道:“你的腿刚才被打神柳打到了,感觉如何?”
醉茶看到徐让脸色郑重,也理了理思绪,赶紧回答道:“没感觉,刚开始还感觉有些麻木,现在完全没有感觉了,你不说起,我都忘了这双腿的事。”
她说完之后,像是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显出惊慌之色。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没感觉了,我的腿不会被打废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胡乱摸着自己的小腿,眼中泪珠止不住地淌下。
“没那么严重,我看到他那一招了,没下重手,只是想让你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而且水田衣帮你挡了一下,不会有大碍的。”
徐让没说假话,方才那个胖子一直收着手,还让那瘦子别下死手,算是有理智的。
所以他只断了那人的柳树,没有伤他。
醉茶听到这话,才想起自己的水田衣乃是奇宝,方才那胖子的柳枝打来,确实被水田衣挡了一挡。
她顿时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泪,又忽然露出了笑容。
“嘻嘻,我的百花水田衣可是祖传的宝贝,挡住一根打神柳不在话下,肯定没事,肯定没事。”
徐让看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被逗乐了。
他笑了笑,犹豫片刻,正色道:“虽说没有大碍,但事关神魂,马虎不得,我先看看你的伤势,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醉茶看他面色严肃,说得也在理,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好,你看吧。”
当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住了,心中不停重复着一句话,“他要看我的腿?他要看我的腿!”
徐让看到她的脸色,再次严肃的问道:“我打算脱下的你的鞋袜,看看你的小腿和脚上的经脉,你若是不愿意,我便不看了。”
醉茶怔住了,她看着徐让的脸,看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睛,想到了徐让之前那势不可挡的一剑,想到了她被徐让抱着的感觉。
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愿意,你看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顿时红了,红的比刚才还厉害,脖颈都被染上了一层嫣红。
但她没有再低头,而是伸手将自己的鞋袜脱了,将水田衣撩到了膝盖,卷起裤腿,露出白嫩的小腿和脚踝。
她的小腿嫩似白藕,脚踝娇小纤美,既光滑娇嫩,又结实有力。
这是一双少女的脚,也是一个采风官的脚。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这总归是一双女人的脚。
在红尘之中,女人的脚代表着她的贞洁,是不能给男人看的。
即便江湖女子不拘小节,也会照看好自己的脚,不会让别的男人看到。
这毕竟是私密且敏感的部位。
现在醉茶却将这双脚露出来,让徐让这个初见不到一天的男人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心跳的很快,脑子里思绪纷乱,浮现出过去看过的话本小说。
那些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都是从机缘巧合的亲昵开始的。
“不不不,我是为了不留下残疾,为了以后走天下,做一个采风官,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思乱想。”
她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却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徐让的脸。
少女怀春,眼如秋波,可惜看到的是一双冰冷的金眸。
徐让没有看她,施展出傩眼,正细细打量着她的腿和脚。
方才醉茶的腿被打神柳扫了一下,虽有水田衣法光阻挡,还是受了轻伤。
不然她不会双腿麻木,直接从山坡上滚下来。
徐让眼睛落在她腿上,视线仿佛透过那光滑白皙的皮肤,看到了皮下的经脉血肉。
其中有一片诡异的青气郁结,遍布经脉血肉之中。
这是被打神柳打中之后留下的灵气,不光郁结在经脉中,也沁入了神魂。
醉茶现在双腿动不了了,不是腿上的经脉坏了,骨头断了,而是神魂之气被阻塞了。
神魂之气不能流转,心念思想无法传达到腿上的血肉经脉中,便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双腿。
就像是一个人的魂被迷住了,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一样。
“这种异样法气阻塞神魂,和迷魂瘴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食鬼咒应该能解。”
徐让正想着,斜风细雨中忽有一个声音从天上飘下来。
“付公子,孟姑娘,我就说我师弟不是什么杀手,瞧瞧,有哪个杀手会在自己杀人的地方看小姑娘脚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