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2日星期二,下午五点二十分,广兰西路21号,宜华附属医院急诊室。
陈志伟的父亲,今年45岁的陈为国,接到交警电话,说自个儿子被车撞了。
他正刚开卡车进入国道,又赶紧掉头,驱车赶往医院——
路上着急忙慌地通知了媳妇孙美丽,花了四十分钟赶到了医院。
医院走廊里,灯光昏黄而急促的脚步声回响着,陈为国满头大汗,眼神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不时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嘴里喃喃自语:“小伟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穿过一道道自动门,他终于在急诊室前停下了脚步。
门外,几位同样焦急等待的家属或坐或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
陈为国一眼就看到了妻子孙美丽,她也刚刚到,和其他老师换了个班就匆匆赶了过来。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急诊室大门。
孙美丽看到丈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哽咽,“小伟他……不会出事吧…”
“刘志伟病人家属来一下…”
夫妻俩局促不安地,坐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里。
中年医生手指着,贴在白炽灯上的CT对着夫妻两人道:“第一个股骨,是人体最重要的骨骼,活动直立行走都需要依靠股骨支撑。”
“第二个髌骨,主要协助和防止髌骨往外半脱位,第三,胫骨,你们看这里,胫骨是人体下肢构成的重要骨骼,起到支撑和连接的作用。”
中年医生看了俩人一眼,面露遗憾道:“你们孩子现在,股骨,髌骨,胫骨,整个膝关节,骨骼全部粉碎。
“膝盖内侧副韧带,十字交叉韧带,包括股四头肌腱等,严重撕裂韧带断裂。”
“现在人在急诊室无菌室,只是简单防止流血和预防感染,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截肢。你们考虑一下,尽量不要拖太久了,以免孩子出现危险。”
孙美丽崩溃大哭,撕心裂肺嘶哑道:“呜呜…医生求求您了,他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截肢以后怎么办?将来怎么生活…呜”
陈为国双眼通红哽咽道:“医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尽可能挽救孩子的腿?”
孙美丽瘫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医生摇头苦笑道:“如果能挽救的话我们肯定会尽力的,但说实话,你们孩子撞的实在太严重了,几乎是被正常车速碾压两次,而且都是双腿膝关节的位置。”
陈为国挣扎许久…始终下不了决心。
医生见他俩犹豫不决急切道:“孩子失血太多,千万不要拖太久,尽可能马上手术,这边还要调血库,血库也很紧张的。”
孙美丽伤心的几乎休克,靠着陈为国扶住,才不至于倒下,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陈为国双眼无神,坐在椅子上双腿都在微微颤抖,也没力气去搀扶,任由媳妇瘫倒在地上,他精气神一下就泄干净了最终艰难嘶哑道:“哎!那行吧,需要我怎么做?”
中年医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单据,推到陈为国面前。“你先在手术同意书上确认签字,然后去交一下押金,单剧一会拿给你。”
刘志伟被打了麻药,躺在冰冷的手术推车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嘴唇颤抖仿佛正在无声诉着说他此刻的痛苦。
手术室外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与他此刻的嘴唇是一个颜色,苍白无助…
他的膝盖部位,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隐约还透出斑斑血迹,今天下午遭遇车祸后,陈志伟被第一时间紧急送往了就近医院。
面孔扭曲的陈为国,签完字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去大厅缴了押金,扶着妻子,站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愣神,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斑驳地洒在他颤抖的身躯上。
瞧见了交警身边,附耳交流的肇事司机。
这一刻仿佛连光线,都承载不了他此刻的绝望与愤怒。
他双眼圆睁,布满了血丝,仿佛能喷出火来,死死盯着肇事司机李宝田。
孙美丽看见了交警,知道了旁边的男人就是肇事司机,她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小学语文老师的书卷气。
仿佛变成了一只愤怒的母狮子,泼辣而决绝,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每一滴都包含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宝贝,需要面临截肢,下半辈子将变成一个残疾,这让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她的骂声如同寒风中的冰雹,颗颗粒粒都打得司机心头滴血。
交警也不好说什么,只要不动手一切都好说。
她的双手颤抖地指着司机,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悲痛,都倾注在那指尖上。
她的脸庞因哭泣而变得扭曲,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透露出坚定的光芒,仿佛在宣告,无论生死,她都会与儿子并肩作战。
司机李保田低垂着头,双手无措地交握着,偶尔抬头,眼中满是愧疚。“我正常行驶,你儿子忽然在红灯时,横穿马路又莫名躺下了,这我也没预料到呀!哎——”
陈为国颤抖着手指着李保国,声音沙哑嘶吼道:“你让我儿子变成了这样!他一辈子都毁了!他才十八岁刚刚成年!你让他以后怎么活?”
“呜!呜…”孙美丽跪坐在医院地板上掩面抽泣。
说着陈为国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就要冲过去,被交警一把拦住。
“啊啊啊!!我苦命的儿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他试图挣脱身旁交警的阻拦,但在情绪激动下更显无力,只能无力地挣扎着,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有医生通知,马上准备开始手术了…让他们不要在外面喧哗。
几人步履蹒跚的走向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只留下门缝中透出的微弱光线,以及门外孙美丽撕心裂肺的哭声。
陈为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痛楚。
孙美丽双腿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幸亏一旁的护士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交警拿出了一张单子对陈为国道:“附近路面监控已经调取了,和根据车辆行车记录仪的证据。”
“你儿子陈志伟,确实在闯红灯时被撞的,需要负主要责任,机动车一方无责任,行人闯红灯被撞的,但是机动车一方,需要承担不超过30%的赔偿责任。”
交警道:“你也冷静冷静,事情都出了总归是要解决的,具体赔偿事宜你们可以沟通,如果你觉得不行可以上法院起诉,但结果不一定会更好。”
陈为国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认命般麻木的点头。
司机李保田,从夹包里掏出来五万元现金,递给陈为国道:
“大哥我这边现在只有这点现金,你先拿着,后续治疗费用,咱们到时候在协商解决,现在医疗那么发达,总归有办法的,国外都有可以代替腿的义肢了。”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情你打我电话。”
陈为国接过钱,麻木的点点头。
李保田就和交警先走了。
良久良久…
孙美丽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哽咽道:“陈为国你说是不是我们这样对你爸,老天爷特意对我们的惩罚?”
陈为国揉了揉眼睛,疲惫道:“陈建军那他两儿子咋没事儿?他吃拿卡要,干的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了,我看不也活的挺好吗?咋没见报应他儿子,那就是意外,别老胡思乱想了,先等儿子出来再说。”
心里苦笑:‘惩罚或许吧!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