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安氏,其起源可以追溯到三国时代的蜀汉。
千年以来,王朝更迭如风云变幻,江山易主似潮起潮落。水西却始终超然世外、屹立不倒。
放眼整个大明的西南地区,水西都堪称是地盘最大,历史最久,影响最广的土司。
七年前,一代枭雄安邦彦响应已经作乱了一年的盟友永宁土司,起兵反明,一时间云贵川诸土酋群起响应,本来已经得到控制的叛乱,迅速如燎原之火,席卷整个西南大地。
而接过叛乱主导权的安邦彦也与努尔哈赤一南一北,共同构成了明朝两大心腹之患。
历经八年的征战,整个大明西南地区早已满目疮痍,而水西政权也终于摇摇欲坠,即将迎来末日时刻。
谁也想不到,在叛军即将覆灭之际,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兵突袭贵阳。
这让负责防卫贵阳的云峥,不得不在仓促间迎战。
马蹄踏碎官道的宁谧,漆黑的旌旗漫卷西风,钲鼓大作,枪炮轰鸣,贵阳城西。官道两旁的丘原,再一次化为血腥的沙场。
新兵小赵抱着火绳枪,瑟瑟发抖。
作为云峥新组建的“破军营”新兵,他从未想过,第一次出城参加大规模操练,就成了实战,甚至不是实战演习!
当战友如同刈(yì)草一般,被横冲而来的敌骑砍倒在地时,他才明白战争的残酷。
小赵喘着气道:“云峥参将呢?水西叛军突然来袭,他怎么都不在战场上?”
“不知道,不过我入伍前,我爹对我说,你永远可以相信云参将。”阿黄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扫视着血腥的战场,只见残肢断臂遍地。
“即使和咱们一起入伍的兄弟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小赵神色带着些凄楚,红了眼眶问道。
“乱世就是这样。如果你我死了,只能怪命不好。”阿黄眼神有些冷酷,但仍旧拍了拍小赵的肩头。
然而目力可见,敌人虽然是在并不开阔的谷地地势里拼命往前挤,队列却黑压压望不到边。
如今接战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就已经带给新建的“破军营”如此大的伤亡。而两翼的友军,似乎也承受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小赵倒吸一口冷气,指着敌阵中一面极为高大的大纛(dào),道:“即使敌将是那‘东江第一人’,你也相信云参将?”
“大纛”上赫然写着一个“李”字。
李是汉人大姓,但在水西却不多。
水西大将中,以李为姓的,想不到第二个人。
李玉峰,本辽东人,素悍勇,尝随皮岛总兵毛文龙复镇江堡,又屡挫建州狼骑之锐,军中称“辽左无双士,东江第一人”,以素性跋扈,与毛文龙争权失败,南逃贵州,为水西摄政安邦彦重用。
在长达八年的乱事中,李玉峰手上染尽了大明百姓的鲜血,从过去抗击建州的英雄,变成了一个残忍卑劣的叛徒与屠夫。
李玉峰骑乘健马,坐于麾盖之下,眼神阴鸷。
此刻,他看向一众破军营新兵的眼神就如同审视猎物一般,仿佛整个贵阳城都已是他囊中之物。
他将辽东的骑兵战术带到西南之地,在奢安大乱中屡逞凶威。
而今日,他将率一万大军奔袭贵阳,批亢捣虚,将那座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城市再次焚为平地。
贵州的主力部队,如今都在贵州巡抚朱燮元麾下,进行围攻水西本土的行动。由于行动隐秘,李玉峰这次奔袭可谓是畅通无阻。
“虽然不意在此遭遇了些许敌兵,但恐怕也是贵阳最后的守备力量了。”李玉峰探出钢爪一般的手掌,凌空虚抓:“吃掉这点人,贵阳城内的金银财货,醇酒妇人,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身边衣甲鲜亮的蛮兵纷纷扬声欢呼。
正当李玉峰一众沉浸在胜利即将来临的喜悦中时,下方的沙土突然迸发出一阵隆隆闷响,而后数道身影陡然破土而出。
云峥眼神冰寒,刀芒如匹练,直取李玉峰颈项而去!
李玉峰急拔背后金背大砍刀格挡,云峥的刀势却陡然转向,刀尖直戳,一刀直接刺穿李玉峰腹甲上的兽吞,顿时插入小腹之内。
云峥的刀上有东西,当然不是毒。
毒很难快速发作,而且李玉峰有相当的抗毒能力。
然而云峥刀上涂抹的药物,能让李玉峰感受到寻常刀伤近百倍的疼痛,又劈在脆弱的下腹处,剧烈的痛感令李玉峰不由雪雪吸气,跌落下马来。
而云峥安排的几位死士,早已连连砍翻周遭的好几个卫兵,化身道道残影,如飞蛾扑火般与反应过来的中军叛军战士们激战在一起。
“你就是那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破军修罗’?”李玉峰咬牙忍住剧痛,一只宽阔的酒槽鼻如壮牛喷着热气,哼道。
“不过是地狱中走出的一个苦命人罢了。”云峥面色不变,却有一股来自骨子里的坚毅涌入四肢百骸。
一个死士喊道:“今日我等拼将一死,也要诛杀你这个乱臣贼子,保卫贵阳一城百姓!”
“哈哈哈哈哈……”李玉峰狂笑着,抽刀与云峥互砍,很快就过招了十个回合,刀芒碰撞处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双方招式如兔起鹘落,快得让人难以看清楚。
“告诉我,我本已得到贵阳城内线报,这个方向没有任何塘骑活动。你是如何得知我军行动的?”
在明朝,斥候被称之为塘骑。
“云某人没有必要告诉你。”
“很有勇气的年轻人,但你实在太嫩了。即使你有心算无心,也绝非我的对手!”
李玉峰说着,刀上陡然涌出一股滔天巨力,向云峥压制而去。
云峥顿时感觉手上压力加重,左臂急忙按住右臂,才顶住这股汹涌巨力。
“辽左无双士,东江第一人”。这位凶名赫赫的水西名将,与前大明边军猛虎,看来绝非浪得虚名,仅仅是一身怪力,便足以令人心胆皆寒。
云峥藏身沙土,暴起突袭,伤了李玉峰,但对上此人,仍然如此吃力。
而云峥麾下一同突袭的死士,如今也被涌来的李玉峰亲兵围攻,一个个左支右绌,陷入了险境。
“杀!”
李玉峰一声吼啸,手上发力,将七星宝刀越发向云峥胸口推去。
云峥眼角余光瞥见一名死士已经身中数刀,被李玉峰的亲兵斩下首级。
弟兄们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来他有必要更改自己的说法。
七年前,云峥意外穿越到这个与大明相似的魔幻位面,迎接他的并非繁花似锦的盛世图景,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军围城。
十月围城之后,四十万军民仅余有二百余人生还。年仅十五岁的云峥踉踉跄跄的从废墟中走出,他的背影承载了整个城市的恐怖记忆,而前方,则是乱世的风雨飘摇。
七年之后,云峥羽翼渐丰,直欲让手中长刀,饮尽天下枭雄之血。
咔嚓一声,突然爆发出的杀伐力量将李玉峰所持大刀猛烈一震,刀身上竟出现了片片龟裂。
李玉峰大吃一惊,已来不及反应,大刀顷刻被云峥震得抛飞上天。
云峥挥起一刀,李玉峰侧身闪躲,被七星宝刀砍中肩头,右臂顿时被齐根斩断,翻飞而出!
李玉峰痛叫一声,转身逃窜,顿时阵中一片惊乱。
云峥提刀而行,身形如电,就在万军丛中,对李玉峰发起了追杀。
中军发生的混乱很快就被传递到了前锋。
破军营中,有人开始大呼:“李老贼已被云参将击杀,敌人败了!”
而叛军前锋也一时士气跌落,陷入了颓势。
顷刻间,本来节节败退的破军营,战意陡然提振起来,鼓起勇气,向着敌人发起猛烈的冲锋。
场中不断传来破军营战士们的喊杀之声。
小赵紧跟大部队追击溃兵,在顺手砍翻几个倒霉蛋之后,一根冷箭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飞来,直逼小赵的面门。
生死之间,小赵的思维变得非常清晰,因此冷箭射来的轨迹在他眼中变得异常缓慢,可他的身体却无比僵硬,难以做出想要的反应。
小赵急得大汗淋漓,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关键时刻,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小赵的衣领,猛地一提,在间不容发之际将他拉开。
小赵毫无形象地瘫坐于地,对救了自己性命的阿黄苦笑道:“我现在充满了为什么要来这里的疑惑。”
阿黄打量了小赵一眼,认真地说道:“我也疑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唔,我说我只是想来看精灵的,你信吗?”
“什么精灵?”阿黄一头雾水。
“你们这些怀着各种复杂的目的来到云大人麾下的怪物当然不会关注这些了。云大人亲自手绘的精灵姐姐,貌若天人,眼眸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远处的一处山包之上,朦胧地勾勒出一位身着戎装的倩影。
那轻盈身影静静地驻立,与周围山川融为一体。宛如楚人屈原口中的山鬼。
一阵轻风拂过,她优雅地抬起右手,轻搭在一张古朴长弓上。
在她的轻抚下,弓身开始微微颤抖。
她目光穿透夜色的帷幕,注向前方的战场,偶尔,她尖细的耳朵会轻轻颤动,仿佛能够捕捉到夜风中传来的微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