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位宋公子在云峥面前的头回出场,显然会很惨淡。
叶曦和宋依依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对于药王谷自孙思邈传承下来的祝由术,宋公子还是低估了其威力。
也难怪,自从唐代的不良人组织于五代时期彻底覆灭之后,自袁天罡李淳风传下来的这一脉咒禁之术,都在中原断了传承。药王谷留下来的这派传承,已经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独门秘法了。
当舞姬花扑到自己怀里瑟瑟发抖,而无边无际的魅影在矿洞中疯狂肆虐的时候,宋公子就明白这不是有利于己方的战场。
药王谷众人在人数上就足以对他带的暗影武士形成优势,矿洞又是使用咒禁术的有利环境。这种旁门左道,在大规模的战场上没什么用处,但在合适的环境,于小规模对战威力极巨。
因此宋公子的理性立刻让他做出了放弃被宋依依敲晕的宫色雪的决定,一把搂住舞姬花纤腰,左手一招,领着暗影卫士们如潮水般退去。
宋公子显然也没有临走时放一句狠话的兴趣爱好。
“这位风流倜傥的宋公子,初阵可真不好看。”安妙彤揶揄道。
“我始终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叶曦冷静道。
云峥则只是眼珠子转了转,他对这位宋公子的真实身份,已经有了猜测,但并不急着说出来。
对方这次既然失败,那也无非是一次试探而已。至于风花雪月四姬中的宫色雪被云峥一派所擒,宋公子似乎也并不会太当一回事。
至于宋公子迅速跑路的退场方式,确实有些丢人,但无疑也是最理性的决策。留下来搦战,只会徒增伤亡,甚至把自己都搭在这里。
“我们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云峥道:“应当迅速到矿区入口处与陆知县他们会合。”
云峥麾下剩余的八十余人,是义军内精锐中的精锐,虽然击斩杨荣一战中个个带伤,但稍作恢复,便可作为生力军投入战场。
按照云峥的推测,杨应龙麾下的马帮很可能已经高度完成了军队化。没有生力军补充的话,陆嗣指挥的义军主力很难撑太久。
当云峥等人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薄暮,而陆嗣等人已经陷入了苦苦支撑的境地,战场之上,横尸枕籍。
作为一支仓促组建的义军,在阵亡超过百人,更多人带伤之后,还能支撑着不崩溃,只能表扬矿工群确实卧虎藏龙了。
云峥麾下八十余名精锐迅速补充到阵列之中,填上缺口。
药王谷众弟子不擅长肉搏,则先进入后阵之中。
马王眼见又来了八十余人,不由大笑不已。
在他看来,敌人没有骑兵,这种添油战术不过是扬汤止沸的送人头策略罢了。这帮乌合之众,以步克骑的能力,远不能与明军精锐长枪手相比,面对己方的铁骑凌蹈,只能不断地被放血。
叶曦却低声道:“五百人,看起来有点少。”
云峥颔首:“是有点少。”
当马王再次大声呼喊着,领着马队如惊涛怒海般向着义军阵地发起一往无前的冲锋之时。
叶曦陡然一挥玉手,晚霞在她晶莹剔透的柔荑上映出七彩的光。
金福寿端着一杆大枪,叱气成雷,将一名扑面而来的骑士顷刻挑落马下。
他是药王谷中曾试图竞争药王却又选择退出的二人之一。在叶曦的劝诱之下,也加入了云峥义军。
断了一臂的金开甲用奇特的眼神打量着对方,却不敢讲出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现实世界中,金福寿是叶天王的忠实战友之一,随同叶天王挑战杨应龙,战功赫赫。当然,他还是金开甲的亲爹。
而满头皤然的药王谷长老穆秋寒,自然也是在大荒城中战死于对抗象王一役的木土目穆川声的祖父。
在穆秋寒的居中施法之下,众药王谷长老、弟子纷纷取出咒物,作法结印,施展药王谷祝由秘术,铺天盖地的咒力汹涌澎湃,森森的鬼气粘稠如流淌的石漆,向着奔驰的骑队覆盖而去。
在历史和各种故事里,多有以神秘学击溃骑兵的记载。
如三国时代,诸葛亮与孟获军队在云南交战时,孟获的盟友木鹿大王就曾以驱兽之法惊吓蜀汉的骑兵,并且配合陷阱将这些蜀汉骑兵全部击杀。此后的一千多年,每逢雷雨交加,附近的村民都会听到山谷中传来兵器相碰、战马嘶鸣的怪声,而且马群经过此处也会受惊。
又如东周时期的宋鲁乘丘之战,鲁国的公子偃趁夜色给战马披上虎皮冲击宋军乘丘营地,宋军士兵见之腿软,宋国战马更是受惊狂奔不受控制,公子偃于是趁机掩杀。
在杨家将的故事中,狄难抚使用的子母雷霆枪,枪杆中装有雷霆石,相碰时会发出刺耳巨响。在与杨家将作战时,他抖动母枪发出巨响,使孟通江、呼延云飞等将领的战马受惊,从而占据战斗优势。
此时夕阳尚未落山,药王谷这种大水漫灌的咒力攻击,并不能产生在矿洞中那样强效力的精神伤害。
但幢幢鬼影,凄厉呼啸,也令正当其冲的一些骑士连人带马,身形都发生了短暂的迟滞。
而对于身为顶级弓箭手的叶曦而言,只需要一瞬间就够了。
紫杉水犀角复合长弓拉满如抱明月,长箭上弦,咻地一声脱弓而出,锐利的箭芒,似要令敌人三魂七魄俱断。
漫天鬼影之中,长箭高飞,如号令万鬼而行。
马王心中陡然涌起一阵不安。
但这样仓促放箭,能够射穿他全身护甲的概率,本来是极低。要知道,他连颈部都用了密实的顿项防护。
然而当他大脑里的昏晕感退去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一支长箭插在自己战马的胸口,没入心脏。
西南地区的骑兵,几乎都是不用马铠的,哪怕是最简单的当胸。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陆嗣陆县令在一旁赞道:“叶谷主,好箭法。”
叶曦报之以微微一笑,放下长弓,提起一把短剑,与好姐妹安妙彤一同飞身越阵而出。
金福寿则怒吼一声,带着前阵的枪兵们鼓起勇气,对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这使得马王的近卫骑士们猝不及防,压根来不及救应马王。
“叶公子,等等我呀。”
宋依依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丁点不慢地跟了出去。
马王的战马惨嘶着跪在地上,他却坚持着夹住马腹,一枪刺向飞袭而来的安妙彤。
安妙彤以峨眉分水刺抵挡马王的长枪,后退卸力。
但一根水火棍顷刻间敲中了马王顶门,强大的蛮力直接把头盔敲得凹陷进去,马王啊呀一声,翻身落马。
叶曦用短剑从容地挑去他的头盔,先对准眼睛连连两剑,直接废了他一对招子,然后再卸下他的顿项,对准颈部大动脉,一剑刺下,鲜血汹涌如泉,瞬间毙命。
而叶曦如同一道虹光悠然而退,没有丁点血迹染上衣裙。
马王临死前仍然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明明还大占优势,怎么突然就要败亡了?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思考了。
“杀!”
云峥怒吼一声,发号施令,全军抱着复仇的怒火,对杨家马帮发起了狂暴的反冲锋。
长枪利箭激荡,将一名名具甲骑士击坠落马。
群龙无首的马帮顷刻就失去了斗志,而云峥的到来则令义军斗志昂扬,此消彼长之下,不过几个回合,马队就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云峥打量着战场上的阵亡同袍们的躯体,轻叹一声。
哪怕只是幻境而已,仍让他想到现实中无数次手足忠魂埋骨他乡的血战。
“恭贺云参将大获全胜。这样一来,四川巡抚李化龙就该认真审视我们的价值了。”书记官安妙彤道。
“马帮的战力,仍值得我们重视。”云峥虽然取胜,却全无骄心:“历史上,播州老虎兵便以骑士闻名。想要和杨应龙正面对决,我们必须要有能与播州骑士分庭抗礼的骑兵力量。”
陆嗣陆县令进言道:“如此的话,云参将可以多招募云贵一带的游侠、浪人,甚至马贼。”
“云贵之地的滇马矮小,往往不适合阵战。但西南之地,也有从雪域输入的藏马。而哪怕两思八府之地,也不缺乏刀头舔血的马上浪客,他们只需要稍作训练,便能成为素质可观的骑兵。”
“此言甚佳。陆军师,记你一功。自今日起,我等便要开始着手此事。”
于是万历年间的云家军招募训练骑兵,筹备与播州杨门骑兵正面对抗的计划,也被紧锣密鼓地提上日程,并付诸实践。
在独领一军之前,云峥已经是贵州巡抚朱燮元麾下的有名骑将,因此在训练骑兵这块,他是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