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清点出足够数量的面包,重新分装好,抱走了一袋混装面包。
除了刚开门时那声失望透顶了的“井上同学……”以外,没有再对他说过什么。
他回过神,发现低马尾已经忍不住拿起了面包,留下小口小口的牙印,脸蛋上除了颜料又沾上了奶油,仓鼠一般鼓动腮帮,咀嚼吞咽。
“好吃?”
“……啊!好吃!”
“这个也给你留着。”他挑出一枚红豆面包,在面包油纸袋上撕下一角,垫着放在桌上。
“……不行。”低马尾在挣扎,“一个人只能吃一个吧……”
“总会剩下,有多的。”他开始在空白画纸上勾画例图,无所谓道,“你早上没有吃饭?”
“画画、画了太久……忽略了时间……”低马尾看他在空白画纸上飞快地勾画出与她那幅水彩相同的构图草稿,说话声音渐渐低下,消失不见,“到食堂时,留给我的只有一盒牛奶……了……”
“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在草稿上点出低马尾作品待改进之处的对应位置,“是不需要那么细致的,像这样……用相对模糊的色块一笔带过,更能突出画面的叙事重点。”
“唔……”
“有些地方的阴影处理也有些问题……另外就是,萤火虫在清晨不会这么亮的吧?太阳光都这样明亮了。”
“那,那是……”低马尾试图申辩,却又不好意思,“不会亮么……?”
“如果是在阴影中。”他点了点深林树荫下的几处,“会亮。”
“抱歉……我没见过……萤火虫,只在小说里读到过……楼下图书馆里的书。”低马尾断断续续地向他解释,甚至道歉起来。
“同我道歉作甚……我既不是老师也不是评委,只是多管闲事的面包店员工。”他将主要的几处问题都指出来后,放下画笔和调色板,抱起天野给他剩下的那袋面包,准备离开。
“嗯……”低马尾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即将走出室门,又忍不住开口。
“那个!”她出声唤道,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我还有事。”他以为是有问题问他。
“你也会参赛么?青年绘画大赛。”
“会。”他想了想,对低马尾回以一笑,“年龄最大那一组吧。”
“喔……”低马尾咬了一口奶油面包,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青年绘画大赛一共分为四组,十八岁及以下一组、十九岁到二十二一组,二十三到二十八岁一组,二十九到三十五岁一组。
或许是现在科技时代发展迅猛,人类平均寿命增长了很多的缘故——竟然把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这段已经可以称为阿姨大叔的年纪,也定义到了所谓青年的范围内。
他现在穿着一身休闲常服,短袖长裤,头发和皮肤质量如何也不像是三十余岁的大叔,充其量被当作刚刚大学毕业去面包店打工挣钱的二十多岁倒霉青年。
说这话只是为了让低马尾别把他当同龄人,失去画画的信心。
但一想到倘若他堂堂一位美术系大学毕业的前辈,竟然是在面包店打工挣钱……似乎已经不是打击信心级别的问题了。
不过,美术生毕业后在各行各业打工糊口在现实中也不是罕事就是。
他登上最后一层,钢琴室里有一名男生在弹琴,尽管没穿正装,但正襟危坐,姿态很标准;旁边有一名过耳发女生俏丽着,用小提琴与他合奏。
他走到近前,同样在面包袋上撕下两块油纸,垫在旁边的桌子上,留下两枚面包。
另一间音乐室里,几名女生各自捧着不同的乐器,有吉他、有贝斯、有鼓手和键盘手,唱最近流行的一首摇滚曲,有声有色。
他在一旁听完了整首,奉送上面包,作为听众门票。
问她们最近有没有在Live厅或酒吧出演的档期,结果她们连乐队名都还没有。
最后一间像吹奏部活动室的大房间里,有三名男生和一名女生在打扫卫生,男生扫地拖地搬凳子,女生专心致志地将窗户擦得程亮。
剩下六枚面包,他索性全留下了,带着空空的残破面包袋走下楼去,拿出手机,打开有一会没动静了的侧耳倾听交流组,抽空发问。
[井上:你们在哪?]
[名取:井上同学那里还有面包么?]
[天野:福利院校舍五楼。]
[井上:天野同学不是数好拿过去了?]
[樱井:少算了一名捉迷藏躲在了储物柜里的女生……]
捉迷藏……
[井上:要不要再找找讲桌下面、更衣室、杂物间和卫生间?]
走出活动楼,他环望四周,辨别方向,朝着福利院里唯一一栋五层高的建筑走去。
[名取:问过玩捉迷藏的孩子们了,他们说没有其他人了。]
[井上:不排除有孩子遭受排挤的可能吧?万一呢。]
[名取:井上同学……]
十六七岁的年纪,能够考虑到的事情通常也都是自己所经历或见闻过的。
如此看来,名取的小学六年过得相当幸福。
[樱井:好阴暗。]
樱井也是。
[天野:我把两个孩子拆开分别单独问过了,没有被孤立的孩子。]
大小姐竟然也会被孤立?因为什么……太优秀太特殊所以招人嫉妒了?
[井上:五楼哪间教室?]
他走进福利院校舍,换上为来客准备的消毒室内鞋,看了眼大厅里张贴的楼层示意图。
一楼是幼稚园,二三四楼是小学教室,五楼是像美术、手工、家政和音乐一类的特殊教室。
[樱井:手工教室。]
他踏上铺了防滑垫的楼梯,拾级而上,登上五楼的过程中,能听到走廊里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
这座福利院管理得似乎很好。初高中生没有人自暴自弃,都在积极地找到令自己热爱生活的理由;小学生间也没有歧视霸凌的情况。
登上五楼,一只长发女孩正趴在手工教室门框上,将半个身子探出来,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面包……面包大哥哥——!”瞧见拿着空面包袋出现的他,女孩兴奋地向他招手高喊。
“来了!”他同样挥了挥手,不紧不慢地靠近。
女孩稍作犹豫,还是趴在门框处等他。
“井上同学?”手工教室里传来樱井听不得风吹草动的询问声。
“但他那里大概也没有面包了吧?在讨论组里都没有回应。”名取的声音
“太不配合啦——”她们没有出门迎接他的迹象,应该是有其他事在做。
“嘛,本质上毕竟是哄骗来的……能帮忙已经很感谢他了。”
始终没有天野的声音传来。
直到他走到近前,室内传来板凳挪移的声响。
“面包大哥哥早上好!”女孩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他在女孩身前蹲下,把空空如也的面包袋展示给她看。
“大哥哥那里也,没有了嘛……”女孩顿时失落下来。
天野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女孩身后。
好在他赶在天野走出手工教室前,用手收住了被他撕得坑坑洼洼的面包袋口。
“想吃什么口味的面包?”他忽略掉冷眼旁观的天野,问快要一蹶不振了的女孩。
“巧、巧克力的……”女孩呆呆地答。
“只有奶油和红豆两种口味能选。”巧克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天野姐姐给我尝了一块巧克力……好吃。”女孩不依不饶。
“哥哥这里只有奶油和红豆。”他忍不住看向天野。
天野与他对视几秒,在口袋里翻找出一块用糖纸包裹的巧克力,一本正经地问他,“你也想吃?”
“……”他做深呼吸,不和精神病天野一般见识,“天野同学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面包?”
“我?”天野看了看他手里攥着的面包袋,看了眼女孩,顿时了然,“奶油面包。”
“天野姐姐,喜欢吃奶油面包?”女孩抬头,好奇地问。
“嗯。”天野向她点头。
“那我也想要奶油面包!”女孩的想法立刻转变了。
“来,吹一口气。”他把袋口凑近女孩嘴边,同时唤出积分商店。
“呼——”女孩吸足了气,鼓着脸蛋吹起来。
【-2积分】
“吆西!两位小姐要的奶油面包,请收好~记得趁热享用——”他哗地一下把面包袋撑开,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凭空变出两枚奶油面包来。
“哇——!”女孩睁大了眼睛,把奶油面包从里面拿出来,好奇地检查袋子,“刚刚明明是空的……”
“哥哥会魔法!红豆面包和奶油面包都可以变出来。”他开始吹嘘。
“好厉害!”女孩不忘把其中一枚面包递给天野,笨拙地鼓掌。
“那,会魔法的大哥哥。”天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现在想把奶油面包换成红豆面包,可以帮帮我吗?”
“可以嘛?!大哥哥那么厉害。”女孩也顿时期待起来。
“……为了不引人瞩目,被修炼黑魔法的坏人发现。大哥哥的魔法一天只能用一次。”
在天野不知何种用意的拆台下,他被迫开始编起了魔法故事。
“也就是说,井上哥哥现在是通缉犯,暴露行踪就要进监狱了。”天野再次篡改他的故事,妄自诋毁。
这算什么……对他消极怠工的惩罚?
可先说好,他可还没有同意加入侧耳倾听团呢……天野同学。
“那天野同学是?”他觉得自己要严肃起来,维护魔法使的正义形象。
“我是抓捕通缉犯的警官。”天野轻撩发丝,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