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热闹非凡,随着竹田推门而入,餐客厅陡然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中。
他再看一眼手里的清一色配牌,理了理牌序。
朝仓向他递来询问的眼神,没得到回应,继而默然看向竹田。
黑木表现得最为紧张,差点将手牌直接混进牌堆里,准备拍屁股跑路——他手里是一把烂牌。
竹田的身上能找到不少雨水的痕迹——被溅起水花打湿的短袜、装有塑料便当盒的手提袋外表面沾满雨珠、头发也稍有些湿了。
她在玄关处环视餐客厅,看厨台还未清洗的碗筷、看今日之前还没有的餐桌茶几沙发板凳、看他们围在矮桌茶几旁,在毛绒地毯上席地而坐,玩纸牌麻将。
默立数秒,从井上身后经过,看了眼他的牌。
接着走进厨台后面,把从杂货铺带回来的逾期便当塞进冰箱,着手刷起堆积在水池里的碗筷来。
“那个——我……”黑木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像是词条检索一般蹦出来的似的,“黑木、井上朋友、来喝酒、带了梨汁、以上。”
“喔。”竹田点了点头。
黑木坐不住了,围着矮桌挪动到他旁边,压低声音,“你怎么没同我说过合租同学是女生啊!她在刷碗啊!确定是合租不是同居嘛!”
“你也没有问过吧……”他莫名其妙,不止对黑木,更是对竹田。
此时不该是发一通脾气,然后让他把自己的“狐朋狗友”统统赶走么?
“嗳,井上。”竹田突然喊他。
“她在喊你……”黑木小声面对面传讯。
“我听得见。”他这句是在回黑木。
“你们都吃的什么?”竹田好像也听见了……看他的眼神有些许变动,转瞬即逝。
“番茄牛腩、清蒸香鱼、烧茄子、凉拌毛豆、味噌汤。”
“大陆菜?”
“附近的大陆菜馆。”
“欸——”竹田把余下一半的半盘毛豆放进冰箱,拖长耐人寻味的尾音,“可惜可惜,我没能吃到,只能吃逾期便当来解决晚饭了。”
“下次!下次让井上带你去吃。”黑木绝对是醉糊涂了。
“让井上带我去?”竹田接着刷碗,不大高兴地盯着他们看。
“黑木请客。”他补充。
“好……不对。我请?为什……算了……我请!”醉酒状态的黑木还是够大方的。
“真的嘛?那我到时一定会抽出时间的,感谢感谢——”竹田的脸色遂多云转晴。
她刷完锅碗瓢盆,统统挂上控水架,在他和朝仓中间坐了下来。
“现在点数都多少啦?我看到有点数棒。”
“我五万八千九百,黑木一万两千七百,朝仓——也就是你右手边那位——三万一千四百。上轮结余一千点棒,刚刚立直一千点棒,场供两千三,半庄战,南三,我坐庄。”
他现在六巡立直,听二三五六八索的多面听,立直前只出过幺九字牌,优势无限大。
“那你不是已经稳操胜券啦?”竹田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清一色多面听还要立直?不追绿一色?”
原来对他的报复是埋伏在这里!
“清一色?”黑木陡然警觉,“而且是索子。”
真是可恶,他刚刚瞟到黑木手里有组二四五索的牌型,切完幺九就该给他送二索了。
“啊!抱歉!井上同学——!我不是故意的……”竹田捂着嘴,刚刚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绷不住了。
一定是故意的。
“这副牌和了能多赚三百六十円啊!一顿早饭了!”他必须要让竹田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
第三给第一五百円,然后是千点二十円的奖池,牌局结束按结余点数重新分配。
“还有这种说法?”竹田“吃吃”地接着笑,笑得要抬手擦一擦眼泪才行了,“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嗳,我赔你杂货铺豪华便当怎样?保准你稳赚不赔!”
“吆西!感谢竹田小姐的情报!”黑木出了张南风,怕是这辈子都不打他那个二索了。
“井上前辈今天的牌一直很好……赚不少啦——也不差这四百円嘛。”朝仓甚至把北风都当安全牌打了,帮他加上场供里的四十円。
“嗳,别不高兴了!”竹田笑够了,与他大声密谋,“下局我也来,坐你上家,给你喂牌,到时五五分脏。”
“听见了嘛?黑木前辈……”朝仓陪她开玩笑,在喊到输了一晚上的黑木时,陷入了几秒迟疑,但仍然继续相信道,“到时我们也要打配合了!”
“五五分脏!”黑木身上在竹田刚刚进门时的那份拘谨渐渐消失不见,趁着酒劲,重新情绪高涨地喊起来。
室外雨还下着,雨声却短时间内听不见了——随着竹田的拆台和几句玩笑话,餐客厅微妙的寂静氛围一挥而散,热闹的喧哗重新四面八方涌入进来,把雨声赶回室外。
竹田一来,还把他的运气全吸跑了。
说是一致对外,但从头到尾都没给他喂过一张牌,反而处处针对设卡。
垫底的依然是黑木,但他却从在鱼池里大捞特捞的那位渔翁,变成了鱼池里费力挣扎的鱼,把三人麻将赚的钱又全翻出去了。
朝仓只拿第二,偶尔第三,不亏不赚,只是单纯地打牌。
钱全溜进了竹田的口袋里,一晚上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就如此这般地玩到了后半夜。
“实在太晚……也该回去了……耽误竹田小姐休息了吧?”朝仓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
周遭一安静下来,室外的雨声便趁虚而入,迅速占领整个房间,簌簌地响着。
“留宿吧!”竹田忙说,“不嫌弃的话,用我春天的被褥。开空调,不会热。”
“我房间里有备用被褥,新的。”他看朝仓仍在迟疑,接着补充。
这个时间,不说电车已经停运;出租屋所在的旧居民区,连夜间出租车都打不到。
“我用竹田小姐的就好啦,留给黑木前辈用吧……”朝仓向他道谢。
在她说这句话时,黑木本人已经倒在地毯上睡着了。
“嗳,井上,热水器有开?”
“开了。”
“那让朝仓小姐泡一泡澡好了!洗浴室有我昨天刚买的浴巾,还未用过。”竹田说着,想到他,冲他补充,“我们先用没事吧?”
“没事。”
“忘了说!不许偷看。”
“我先把这家伙拖进屋里,不等你喊我绝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