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拿回肩包,回到公园的时候,河畔的人群早已散去,草地上多了一个他多少算是认识的家伙。
已经换上了常服的竹田正双臂舒展伸平,抬头望天,鼓起腮帮,全神贯注地吹着气。
一张薄纸随着气流勉强漂浮在她头顶不远的半空中,微风一吹便左右飘去。
她也就跟着纸慌慌张张地左右跑动。
看不懂在干什么。
来的时候他只顾跳河,去的时候又只顾追捕嫌犯,未曾注意此人是他大喊首相宣言的时候就在了,还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来的。
竹田的纸还是掉了,他把视线移开,走回岸边的入水阶梯,席地坐下,拧起身上吸满了河水的衣服。
拧出的水哗哗顷落,顺着阶梯流回河里。
运动鞋也完全湿透了,他把鞋脱下,顺带摘下袜子,先把袜子拧干。
倒也并非一定要把衣服上的所有水都拧干不可,他也做不到那种地步。
只是要保证回寄宿楼的时候不会一路滴水,被八字胡给麻烦上,又让他去买烟。
对,这也不是个好家伙。等他当上首相,保准把他也关进监狱去。
他如此这般想着,恍然间脑袋上方落下一记手刀。
“首相大人?为什么不把我加回来?”连吹纸都半途而废的竹田兴师问罪来了。
“什么?”
“Line呀!好友。”
“不是你删的我?而且删之前发的消息现在忘了?”
“啊……哈哈……”竹田发出一阵讪笑,拿超市打折促销的海报当垫子,在他身旁坐下,“我是在发泄情绪,现在已经怒气消了,不怪你。怪我怪我。”
“喔……”
认错?
他顿感惊奇,抬头看去。
竹田面色一喜,连忙把手机拿出邮差包,举起来。
他对着镜头,比出剪刀手。
“干嘛呀!”竹田把手机放下,瞪他一眼。
一万积分……他盯着竹田的脸看了几秒。
“有东西?”竹田疑惑,抬手在自己脸蛋上摸了摸,继而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没有。”他扭头把自己的手机从学生肩包里拿出来,“Line?”
“喔!”
第三次添加回好友。
他的聊天页面还显示着[蠢猪]和[略略略]两行字样。
下一刻,竹田面对面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竹田:不要把我每天翻墙回寄宿院的事情说出去!]
[竹田:(狐狸道歉)、(狐狸兔子握手言和)。]
喔……怪不得道歉。
原来如此……
礼尚往来,他也回复了一条消息。
[井上:晚上想吃拉面了。]
“诶!”
……
井上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勒索。
总之,在竹田陪他回寄宿院换好常服后,两人一起去了昨晚他去的那家拉面馆。
他的面前是一碗全家福,竹田的面前是最普通的一碗拉面。
他们在墙边的卡座相视而坐。
“寄宿院周围的拉面我都吃过,数这家味道最好。”他用筷子夹起叉烧,对坐在他对面的竹田说。
竹田正盯着他筷子夹着的那块叉烧看。眼看着他把叉烧送到嘴边,大快朵颐,不禁心痛:
“为什么要点全家福?”
“好吃嘛!”他答得理所应当。
“比普通的一碗拉面贵了一倍……”竹田念叨着,低下头,夹起一筷拉面,小口嗦进嘴里。
“感谢感谢——”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有够恶劣的,假如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请回来吧……
“拉面我可请了!”竹田瞪他一眼,“保证不说?”
“不说不说。”他这次要了更硬一级的面,吃起来比上次劲道了些。
吃面、喝汤、两碗见底,竹田尚有些不大情愿地起身去付钱。
他在原位坐着,过不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
[竹田:还差三百円——!]
[竹田:(兔子求救)]
[竹田:明天早上请你吃面包!]
差三百?
上次见她拿出钱包,不是还有大把纸钞么……
井上抬头,站在收银台前的竹田正向他挤眉弄眼,脸蛋微红。
[井上:奶油面包。]
他站起身,回应竹田的期待,走到前台去,递出一千円。
店员找零,他用眼神示意对方递给竹田。
从拉面馆离开,天色已晚,皓月当空,街道两旁亮起路灯,商业街依旧亮如白昼。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怜悯心的嘛……”竹田拿着零钱里最大的那枚五百円硬币背着灯光瞧看。
她两天前尚且鼓鼓囊囊的钱包,如今已经空空如也,干瘪得像是减肥广告中的“减肥后”效果图。
“我是在想……”他稍作停顿,思考片刻。
迟迟见不到任务完成的提醒弹出,看来只是吃一碗拉面是不够判定为一场约会的。
“等周末……想吃烤肉了来着。”
“诶……!还是我付钱?”
“不是提前给你了七百円?”
“哪够!”竹田跺脚。
他回以一笑。
“你!八字胡!一丘之貉!”竹田气道。
“所以?你今晚还要去打工?”晚上打工可是违反高中兼职规定喔……竹田同学。
“……周日。”竹田认命。
“好啊好啊……我会提前打听好哪家烤肉最好吃的。”
这样积累的负好感应该也就够了……到时烤肉还是AA吧。
“明天!”竹田气得胸部鼓鼓的,比较之下似乎比天野要大一圈,咬牙切齿,“记得早点起床!”
“为什么?”
“我还要去公园晨练。”
“像刚刚那样玩吹纸游戏?”
“那是在练气息!”竹田瞪他。
“是这样么……”他犄角旮旯里的记忆被唤醒了一部分,“竹田还是吹奏部的?”
“不是……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只是这样一问。”
竹田已经变成了炸毛的刺猬。
路过竹田兼职打工的那家杂货铺所在的商业街,于此分开。
回寄宿院,他把挂在阳台的校服取下来,送进了寄宿院附近专做寄宿院学生生意的洗衣店。
最大的客源都是学生,因此洗衣店早上开门很早。踩着寄宿院开门的时间点出门也能来店里将烘干好的衣服取走。
然而……
待第二天清晨,他走下楼。
不仅在花坛旁看到了竹田,还看到了身穿水手服、背着肩包的天野。
两人站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看他一眼,又继续交谈。
竹田手里拿着给他买的奶油面包,但他望而却步。
他像是看到了一场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