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奔流向东。
徐让坐着飞火毯,出了巫山,一路沿着长江向东飞。
他有时高飞于群山之上,手抚清风白云,俯瞰这壮阔山河,空中一抹火痕引得下方群山之中的修行人纷纷抬头仰望。
有时飞行在群山之间,站在飞火毯上,张开双臂,放声大笑,引得山中猿猴怪叫不止。
有时压下飞火毯掠过江面,用火气炙烤江水,烧出一道升腾的水气,引得江中客船上的乘客惊叫连连。
他一路上玩得不亦乐乎,心情格外舒畅。
这五年来,他在巫山县内闯荡,都是骑着马走江湖。
沿路风景虽好,却要经常翻山越岭,趟河过涧,有些地方山路难走,实在麻烦的很。
他今日乘坐飞火毯在空中飞行,凌驾于群山之上,可与白云比肩。
顿觉天地广大,任我遨游,竟生出一种挣脱红尘束缚,腾云入九霄的畅快感。
“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都想修行,都想腾云驾雾做神仙,这种翱翔九天,遁出红尘的感觉,实在是妙啊。”
徐让心中感叹,心里对于修行的渴望却又更深了一层。
修行九重天,一步一妙景。
炼形,化气,存神,金丹,婴变,神游,羽化,登仙,天通。
修行九境,只有到了金丹境界,才能腾云驾雾,一日游遍三山五岳。
到了神游境界,元神遁出,可朝游北海暮至桑梧,也可一念神游阴阳。
那些传说中高妙的修行景象,师父都和他说过的,那时只当是故事听,心中虽向往,却没个概念。
今日飞了这一遭,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他摸着身下温热的飞火毯,感受着上面升腾的火气,又想起了师父那句话。
“一切法术,法宝,丹药,统统都是外物,唯有修为才是修行人真正的依仗。”
想到此处,他收敛心神,将飞火毯升至高空,穿行于云彩之间,开始专心赶路飞行。
他早点到莲花池,将东西交给那个莲衣,也好早点开始自己的修行之路。
现在身上带着东西,他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急用,不能在沿途耽搁,要早点去莲花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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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官渡口。
一条大河自北方群山中流出,注入滚滚东去的长江,交汇处有个巨大的河湾,水域开阔平缓。
这里就是神农溪和长江的交汇处,名叫官渡口。
此处已到了龙昌县境内,飞火毯悬在渡口上空,徐让站在上面俯瞰下方河湾。
河湾中船只无数,商船,画舫,渔船,快舟,种类繁多,进进出出,东西南北各有去处。
渡口处也有很多泊船,船上有各种穿着打扮,各种身份的人走下来,进到渡口旁的镇子里。
官渡镇坐落在河湾东边岸上,沿岸而建,规模很大,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
酒肆,商铺,妓院,赌坊,鱼市,商行,衣食住行,吃喝嫖赌,无一不包。
富商,乞丐,和尚,道士,侠客,妓女,凡人,修士,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今日天气晴朗,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街上小摊小贩也格外多,人声鼎沸,车马不绝。
徐让身居高空,也能听到下方那熙熙攘攘的红尘喧嚣,能感受到那镇中蓬勃的市井气息。
官渡镇中心处有一座江神庙,周围商铺最是多,行人也最多。
徐让施展出傩眼,死灰色的眼睛忽然变成了金色,朝那庙宇上空望去。
只见那庙顶有金色云雾如泉水般涌出,霞光灿灿,向四方八方蔓延,将整个小镇笼罩着。
“这官渡口是龙昌县的大渡口,人流密集,龙蛇混杂,如今县里闹成这样,这里依旧船只往来不绝,繁华不减,看来这江神庙的背景确实很硬。”
徐让看到这江神庙,就想到了江湖上的一些传闻。
江湖传言,这官渡口江神庙的庙祝出自岳麓书院,是那书院山长的亲传弟子。
不仅如此,据说他还是武陵州府君的族人。
正因为有这样的背景,他才能在官渡口站住脚,管辖流经龙昌县内两百多里的长江水域。
不过徐让对这传闻很是怀疑,若只是府君的族人,跑到这武陵州偏僻的小县作个庙祝,他还觉得是替家族镇守边关了。
岳麓书院是玄黄洲十大书院之一,聚集了多少英才俊杰,能成为山长的亲传弟子,那是人杰中的人杰。
这样的人才,在岳麓书院做个教习,或者自己创办书院做个山长,或者去哪个大城做个城隍,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到这官渡镇做个庙祝,实在是屈才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朋友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是乏了,何不来寒舍喝杯水酒再走?”
徐让看着下方的江神庙,双眉一挑。
他一路沿着长江飞来,知道他赶路的,只可能是下方江神庙的庙祝。
此人掌管龙昌县的长江水域,自己只要进入龙昌县地界,他就已经知道了。
“听这口气,还真有些书生味道,难道传言是真的,真是岳麓书院的人?”
徐让心中诧异,岳麓书院的人真在这里当庙祝,稀奇啊。
岳麓书院是玄黄洲十大书院之一,在修行界的名声非常大。
徐让有心下去看一看那个庙祝,见识见识十大书院弟子的风采,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这镇子上人多,龙蛇混杂,他现在眼睛气息还没完全掌控,别再和早上一样,又惹出什么事来,耽误了他的行程。
他抬手使了个傩礼,笑着道:“主人家盛情邀请,本不该推辞,不过贫道今日有事在身,不便久留,以后有时间,再来向主人家讨杯水酒喝。”
他此刻就在官渡口上方,正处在别人的神域之内,不需要大声说话,那人也能听到。
神域之内,一切声响如在神灵耳边。
然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没有听到那庙祝的回应,耳边却听到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哼,哪里来的野道士,就凭你身上那张破烂皮子,也敢自称贫道,真是不知羞耻。”
接着又有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道:“对啊,宋老弟,就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也配和我们坐在一起喝酒吗?你请这样的人进门,也不怕污了你这临江楼的清净。”
徐让眼睛一眯,死灰色的眼睛忽有电光一闪即逝,勾动五脏雷气震荡,心中竟生出一种暴虐如雷霆般的情绪和念头。
他没有看向那江神庙,而是看向镇子东郊的树林中,那里有座清雅的小楼,就在江边。
刚才那庙祝开口,声音就在他耳边,他听不出在哪里。
因为整个江域都是那庙祝的地盘,都是他的辖地,他可以让自己的声音无处不在,分不清来处。
后面这两个声音,却是从那树林中飘出来的,用的是束音成线的手段。
徐让作为傩师,耳力非凡,立刻就知道了声音的来处。
还有就是那两个说话的人,一点都没有隐藏的意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唉,道长既然有事,我也不便多留了,以后若是有暇,定要来我这里喝一杯,寒舍虽简陋,招待朋友的酒却还是有些的。”庙祝清朗的声音又响起,语气很是遗憾。
“既然如此,也不必以后了,现在贫道忽然酒瘾犯了,正好向主人家讨杯酒喝。”
徐让说出这句话,眼中雷光平息,他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修行人当克制自己,守念清净,被人言语一挑拨就心生躁动,的确不是修行人该有的心境。
但是他所修法门为雷法和火法,雷霆暴虐,火法狂躁,两种法门皆有躁动之意,不喜约束,肆意张扬,此为雷火天然的法性。
现在他所修法门未到高深处,还没有完全掌控雷火之气,心性时常还是会受到其法性的感染。
若在平时,以他的定力,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轻易失了平和的心境,现在却有种心不由己的感觉。
他眼中新得了两颗雷灵珠,其雷霆法气与他精气神勾连,如今宝珠尚未完全炼化,其中蕴含的狂躁法意不稳定。
方才他心中只生出一点杂念,其中雷气就躁动起来,引得他五脏雷气翻涌,仿佛火一样窜了起来,直接影响了他的心境。
“这对雷灵珠还真不是好拿的,克制己心,守念清净,我的修行才刚刚开始啊。”徐让暗暗自省。